有一批游戏开发者,在社会动荡、种族歧视乃至断水缺粮等我们难以想象的境地中,仍在坚持他们的游戏梦。这次,我们不讨论游戏产业,仅通过几款游戏,聊聊他们背后的故事。
国外媒体经由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的简单相加,推算出痛苦指数(Misery index),用以衡量一个国家人民所感受到的生存压力高低。今年最“痛苦”国家前五名,是委内瑞拉、阿根廷、南非、希腊和乌克兰。
在这些“痛苦”的国家,有一批游戏开发者,在社会动荡、种族歧视乃至断水缺粮等难以想象的境地中,依旧做出了值得肯定的游戏。这次,我们不讨论游戏产业,仅通过几款游戏,聊聊背后的开发者和他们的国家。
2014年,题为《地铁:归来(Metro Redux)》的后启示录风游戏在Steam正式上架。这款游戏的开发商4A Games,来自痛苦指数居于第五位的乌克兰。
这是款怎样的游戏呢?
它同《辐射》系列一样,将故事背景放在了被核战摧毁的人类世界,描写了在空气遭受污染、变异生物横行的废土,为求生存,各派系间的矛盾纷争——只是《辐射》系列的故事舞台是美国局部地区,而《地铁》系列则发生在莫斯科的地铁系统中。
同为FPS,就像《辐射4》复刻了现实中的波士顿地区和知名地标,《地铁》系列的地图也和莫斯科现实中的地铁系统高度重合——而莫斯科地铁的确是按照核战掩体的标准来修建。甚至故事中有着重头戏的秘密地铁D-6,现实中也确实存在,是被前苏联视为最高国家机密之一的地下军事设施。
讽刺的是,游戏开发期间,工作室所面临的社会状况。也和游戏一般,密布枪林弹雨。
2013年底,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为加强和俄罗斯的关系,中止了和欧盟的自由贸易协议,于是在距离游戏工作室仅6个地铁站的市中心,爆发了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游戏制作人员每天下班后还要为捍卫公民权益,投身游行队伍中——直到乌克兰警方子弹上膛、暴力冲突发生才休止。
后来亚努科维奇下台、新政府当权,情势也并没有好转,克里米亚独立,乌克兰内战爆发,再后来,俄乌武装冲突,乌克兰经济遭受重创……
当国家陷入大规模的革命和动乱,他们却仍要坚持开发游戏,这对多数西方开发者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在GamesBeat对4A Games的采访中,他们提到,当时要带PS4开发机过乌克兰海关,都犹如走私般——因为海关人员根本没见过这样的设备。《地铁:归来》开发期间,他们手上的开发机,PS4只有两台,Xbox One只有三台。
就在游戏发售前夕,工作室终于决定举家逃离乌克兰,出走马耳他——彼时,乌克兰的客机被击落、俄罗斯军队跨越边境的消息已经传开。
4A Games负责人Andrew "Prof" Prokhorov在自己的Facebook上写道:
“亲爱的祖国,我们不得不暂时远走,不是因为不爱国,而是不这么做,或许4A Games将不复存在——在动荡环境下,我们很难找到投资者……我们不是背叛者……即使搬到马耳他,4A Games也仍是属于乌克兰的公司。”
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放弃游戏开发。值得一提的是,乌克兰的游戏从业人员,多是自学成才,通过一次次试错来寻求开发游戏“对”的方式。4A Games的成员更是来自各行各业:工程师、音乐家、电影导演、画家、科学家,还有的来自部队……“正因背景多样,我们创作游戏的方式才变得独特。”他们如是说。
去年的横版过关游戏,杀出了一匹黑马——《BroForce》,中译名《武装原型》(私以为译作《兄贵力量》更合适)。这款游戏的开发者Free Lives Games,是只有6个人的独立团队,来自痛苦指数居于第三位的南非。
游戏的角色形象,全是来自各路(暴露年龄的)英雄电影:《第一滴血》《魔鬼司令》《天龙特攻队》《虎胆龙威》《玉面飞龙》《刀锋战士》《黑衣人》《终结者》《机械战警》《夺宝奇兵》《黑客帝国》《007》《杀死比尔》……为和原版角色有所区别避免侵权,角色名里都加了bro的词缀,如Bro Max(原Mad Max);美术表现上,则让人很自然的想到80、90年代的《魂斗罗》《合金弹头》等游戏——这款游戏的目标受众,正是喜欢硬汉动作电影、复古平台游戏的玩家。
加上场景几乎均可破坏;每解救一个人质就随机切换另一个兄贵,战斗方式随之改变;多人模式下可以“坑队友”……去年10月Steam上架至今,《BroForce》已累计80万套的销量——上一个销量不俗的南非出品,2013年的《Desktop Dungeons》,累积销量也就11万左右——在被称为游戏荒漠的非洲,各种意义上都是大成功。
有意思的是,这个6人团队,所有成员都是白人——在南非,参与游戏开发的92%都是白种人,接受的文化也是西式的,目前这些取得成功的游戏都没什么非洲本土文化的印记。
事实上,在曾经被视为追求平等、反黑人歧视典范的南非,白人正逐渐成为弱势群体。
20世纪英国殖民时期,南非实行种族隔离制度,白人当权,黑人只是廉价劳动力。70年代,白人种族主义政权走向顶峰,南非经济实力直逼西方发达国家,但黑人饱受种族歧视压迫。
1994年,曼德拉当选南非总统,废除了种族隔离制度,之后推行 “黑人经济振兴法案”、“公平就业法”,稍微受过点教育的黑人都能轻松找到工作,而真正有技术、有能力的白人却面临着失业和不能升职的困境。政府纳贤也对白人诸多限制,同等职位,黑人优先,杂色人种次之,最后才会考虑白人。
恶性循环之下,南非经济一直处于衰退中,政府腐败问题严重,国民教育水平下降,失业率、犯罪率攀升,甚至形成了白人贫民窟——超过40万的白人住在这里,每月拿着500多南非兰特(约260元人民币)勉强生存,数量占南非全国白人数量的10%。现在还在过正常生活的白人,多集中在开普敦和比勒陀利亚——而《BroForce》的工作室就位于开普敦。
近日Ars Technica的文章中写道,在南非,独立游戏无异于朋克摇滚,是地下运动,是主流媒体的边缘地带,更不用说被大众排挤的独立玩家。当地的开发者们因此紧密团结在一起,许多开发者都有好几个头衔。有些人可能在这个项目干程序,那个项目当测试,同时还在为第三个项目编程。“这儿有一种合作的精神,”开发者Veve Jaffa说,“没有其他地方团体中存在的激烈竞争。”
虽然带宽限制网络差,供电很成问题(“Ctrl+S”几乎是当地游戏开发者的日常惯性),当地游戏开发教育也远远滞后于欧美国家,欧美大型手游公司的扩张,也以亚洲市场为优先——6月13日,育碧才关闭了旗下位于非洲摩洛哥卡萨布兰卡的工作室(曾参与开发《勇敢的心:世界大战》、《光之子》、《雷曼:嘉年华》等),声明称是基于市场趋势决定。但至少,因为有Steam这样的游戏平台存在,南非的独立游戏开发者仍有谋求出路的机会。
就像《BroForce》的口碑传播,让Free Lives Games获得了美国电影大厂狮门的游戏合作订单。“至少我们在开发下一款游戏时,不用再像开发《BroForce》时那样,想尽办法借钱筹钱了——这正是我想要的。”创始人Evan Greenwood如是说。
瓦尔哈拉(Valhalla),北欧神话中的“天堂”,在Sukeban Games所开发AVG游戏《VA-11 Hall-A》中,意指一家毗邻贫民窟的小酒吧。
对于这款像素风的AVG,粗看会觉得类似《关东煮人情故事》,无非是主人公经营着一家蝇头小店,每日准备不同的品项来迎合上门的NPC,并逐渐触发各自的剧情。但叙事方面有趣的地方是,除了和客人互动,主人公也有了自己的私人时间——尽管只有酒吧和家的两点一线,主人公的生活也无非是宅在家里玩手机、看新闻、购物……但经由这个过程,玩家得以代入主人公的处境,也得以经由游戏中的“网络”,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游戏中的世界。
这款游戏的开发者,来自痛苦指数位居第一、且遥遥领先的委内瑞拉。
现实中,作为石油探明储量第一的国家,随着国际油价崩盘,委内瑞拉的经济也崩了。史上罕见的恶性通胀,让委内瑞拉陷入严重的民生危机:食品短缺、药品短缺、停水停电……持枪抢劫横行,治安一落千丈——而《VA-11 Hall-A》的制作时间,刚好是委内瑞拉经济发生问题的2014年。
再回看这个游戏的元素,赛博朋克所描绘的世界,自然会有对《神经漫游者》、《银翼杀手》等先驱作品的借鉴,但根源所刻画的社会腐朽、贫富差距、饥荒暴乱,与现在的委内瑞拉又何其相似。
游戏的作者,虽然偶尔才会在Twitter抱怨食品短缺等生活问题,但或许,他们正像游戏中偏安一隅的主人公,同样的工作家里两点一线,同样在面对外界的严酷时选择苦中作乐,也同样活在自己虚拟的网络乐园中——只是现实里,这个乐园是用ACG来围筑。
目前Steam上拥有该游戏的玩家只有大约3万左右,不知道接下来登录PSN,是否会让这个游戏的未来变得明朗,但只要对游戏的热忱还在,他们也依然还会走在为自己做游戏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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