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阿飞和阿瓜的故事

阿飞的性格直来直去，开心时，他爱讲段子，且讲起来神形兼备，当他在网吧里给老板散烟、和其他玩家打哈哈时，你会被他爽快的笑声吸引住，然后看到他翘起来的眉毛，咧出来的一嘴白牙。

阿飞爱玩射击游戏，从《穿越火线》《反恐精英Online》到《战地之王》和《逆战》……几乎所有射击网游他都喜欢。阿飞当然也会尝试一些其他的游戏，有时你看他在网吧泡一个下午，只是为了给《地下城与勇士》增添几件钟意的装备，当阿飞起身伸懒腰的时候，他会在一排排电脑间“串门”，指点一下其他人的游戏，询问一下装备道具的“行情”，这时你会发现，阿飞懂的很多，不止自己屏幕上闪过的那些游戏。

网吧里大部分人都认识阿飞，他是常客。工作不忙的时候，阿飞经常一个人在位子上玩很久，连晚饭都在键盘边上解决。有时到了周末，阿飞还会带来阿瓜，一起“开黑”，两个人会从下午一直玩到晚上，连晚饭也全都在键盘边上解决。

阿瓜话不多，他不会给老板散烟，也不和其他熟客打招呼，大多数时候，只是跟阿飞并排坐好，玩同一款游戏。有时候玩得激烈了，阿瓜也会朝麦克风另一头骂几句脏话，然后恶狠狠把烟头撵灭，但更多的时候，都是阿飞在指责阿瓜，大多数情况因为阿瓜技术失误，阿瓜没有阿飞打得好，他有时也抱怨和顶嘴，但从不翻脸，他知道自己菜，阿飞生气也能理解。

阿飞和阿瓜都是“使命召唤”系列的忠实粉丝——尽管他们玩的大部分都是盗版。阿瓜从同学那里了解到《使命召唤》，然后在黑网吧里挨个玩了所有能玩到的续作；阿飞觉得在网吧玩单机太可惜，于是搜罗各种盗版资源，没钱去网吧时，就在家玩单人剧情。阿瓜的电脑从来带不动这类大型游戏，于是两个人都没钱去网吧的时候，阿瓜就走过好几个小区，跑到阿飞家，坐在他床尾看阿飞“现场实况”。

这或许听上去很奇怪，但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两个少年，挤在昏暗房间里，紧紧盯着一个屏幕上的打打杀杀，他们一边感叹关卡的设计精良，一边分析剧情中出现的武器装备。阿飞大多时候操控大局，他打得精彩，还能解说剧情；有时候，阿飞也会主动让阿瓜掌控键鼠，但阿瓜太菜了，死得贼快不说，还经常做出智商掉线的操作，有时阿飞会气得满嘴脏话，他打出精彩操作时，阿瓜就会在一边满口赞叹。

过了几年，阿飞和阿瓜都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那时刚好赶上《使命召唤Online》推出，他们终于有机会体验到心爱系列的联机模式。很多网吧里的人不懂这个系列，他们只是赞叹画质，这个时候，阿飞和阿瓜都会一脸自豪，捎带介绍一下这款游戏的背景和成就。阿飞的技术突飞猛进，一直能带动全局，这让阿瓜毫无疑问地成为了陪衬。

“走这里！”“去那边干什么？”“拆包啊！”“打他打他！”阿飞的语气随着脾气大小变化，因为表现出色，阿瓜在合作时往往跟不上他的节奏，被骂得狗血淋头。唯一的好处是，阿飞对事不对人，紧张对局结束后，也会主动放松语气，说些有趣的笑话和段子，缓和阿瓜的情绪。

其实阿飞是照顾阿瓜的，网吧里的人都能看出来。阿瓜喜欢炫耀战绩，于是阿飞便努力打赢对局，让他有截图可以晒到朋友圈里；阿瓜也是照顾阿飞的，当他手头不宽裕时，阿瓜会主动买烟买水，让两个人都能吃到一样份额的零食和饭菜。这是个奇怪的、互补的组合，两个人有时相互骂骂咧咧，有时默契到让人羡慕，甚至……当阿瓜在游戏中碰到喜欢的女孩，想在某个对局中通过技术让对方耳目一新时，阿飞会和他偷偷调换座位，帮他打到“全场最佳”。

网吧老板记得阿飞和阿瓜，所以当某个周末两人不再出现时，也会心生疑惑。其实是阿瓜的工作换了班次，失去了周末时间；阿飞住在单位附近，没空回家打游戏。又过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放下了这款游戏，即便后面有其他游戏让他们短暂回归过网吧，但随着二人先后买了新电脑，老板再没看到阿飞和阿瓜出现。又过了一段时间，网吧被拆了，阿飞告诉阿瓜这个消息，后者满嘴“关了好，去网吧多没劲”的鬼话，阿瓜说去网吧不是什么好事，再提这个事都让他感到丢脸，阿飞心里并不是滋味，但他什么都没说。

再过了一段时间，阿瓜不用再纠结玩不到好游戏，他的经济条件足够支持一台好电脑和正版游戏，就连工作也和游戏挂钩了，他变得比以前更忙一些，再没想过和阿飞一起去网吧厮混。其实阿飞也没时间再去网吧了，他结婚了，在某款热门射击游戏发行时，他正在外地办婚礼，后来又回家办了一次婚礼，阿瓜两次都没赶上。他嘴里说忙，其实那天也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阿飞没空搭理他的矫情，他要开始准备照顾即将到来的孩子，那会是另外一种幸福。

以往两个人忙起来之后，经常整月不联系，阿瓜和阿飞都已经习惯。只是这一次错过婚礼后，阿瓜开始内疚，他不知道好朋友错过自己婚礼是什么感受，也没脸问阿飞，于是就这样耗着，继续不联系。

上个周五，阿瓜如愿玩上了《使命召唤：现代战争》，这是一部他期待许久的作品，单人战役和多人模式都让他感到激动，唯一的问题是，路人队友的配合程度并不高。当阿瓜在合作模式的某个关卡里做了将近一个小时无用功后，阿瓜开始像阿飞那样疯狂骂街。但没有人回应阿瓜，不像当初他往回怼阿飞那样。

阿瓜迫切地想告诉阿飞游戏中的变化，那些老成员怎么样了，新的剧情如何如何，但他不知道阿飞还有没有心情去玩这款游戏，或者去看他写的评测。没有阿飞，阿瓜像是失去了逗哏的相声艺术家，没有人指导他应该怎么做、没有人提出一个能配合的战术、没有人在耳麦里骂垃圾话，阿瓜看着屏幕上自己那个孤零零行走的角色形象，感觉像是胸口刚刚让人捶了一拳。

阿瓜打开微信，翻到阿飞那里，然后停下来。他还有时间打游戏吗？他还愿意花这个钱买游戏吗？他孩子出世了吗？他是否还因为我没去他的婚礼而生气？太多疑问在脑袋里撞来撞去，阿瓜关上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去问到答案。这么多年过来，阿飞和阿瓜很少谈论各自心里想些什么，有什么情绪，有多少挫折。

这不是什么“我朋友的故事”，其实阿瓜就是我，一个只顾自己忙得开心，忘记照顾挚友情绪的家伙。阿飞是我发小名字的缩写，阿瓜是傻瓜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