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选择

昨天的夜话里写了很多高考的故事，虽然或闪老师一个人讲了这么多老师的段子，这非常可疑，对吧？很可疑……但是也让我想起了一些自己高考时的事儿。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啰嗦两句。

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提起高考，脱口而出的就是苦，我的高考经历可能不太一样。起码从考前半个月开始，我和我的同学们在精神上已经非常愉悦了。那个时候高考还定在7月，连考3天，但我们已经完全放羊了。记得最清楚的是，为了庆祝高考的到来，同学们热情地观看了香港回归交接仪式，还自发跑出去燃放烟花。其实打从上高三开始，我们整个班的气氛好像就没有严肃起来，甚至比高中前两年还放松。当然也有周末补课，也有给我们换来更好的代课老师，可是总的来说管理并不是很上心，我在高三还学会了打乒乓球，每到课间、午休，跟同学们切磋得不亦乐乎。后来才得知，那一整年，班主任老师都在琢磨着怎么外调去别的学校，心思没怎么放在教书育人上。

班主任教数学，每天只利用早自习时间匆匆备一下课，然后轮到他的课就讲两个大题，完全不是系统回顾所学知识的章法，而且好几次还发生了讲完的大题跟参考答案不一致的情况。怎么办呢，只能笑对人生。好在我们这个班自己争气，最后考得都还不错，我自己也上了一本线——这跟王恺文博士自然是没法比的，但是考虑到我们有个欢乐的高三生活，也还是可以接受的，起码没复读啊。

听从了家人和老师的建议，我报了一个热门专业，顺利录取，似乎一切完美。可是大学生活开始后，我渐渐发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们国家的大学向来严进宽出，大学生活总体来说是放纵的，许多在父母亲监控下被严格调教了十几年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自主性，就算你不去上课，好像也不是天大的事，这成了沉沦的开始。但是对我来说，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学的东西自己完全不感兴趣，我不喜欢高数、概率、电路、通讯原理，也对毕业进华为、年薪10万的未来没有期望。

我意识到自己选错了。从高中文理分科开始，我的路线应该是文科→文科院校→文科相关的职业，实际的路线是理科→理科院校→不想读书→那么玩游戏吧→游戏媒体，不能说结局不好，但过程比较痛苦。

我时常反思自己的这段经历，似乎乖孩子、年纪太小、信息不畅的时代，这些理由都可以为当时的错误开脱，但直到今天，我仍旧不是一个特别善于选择的人，可能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跟我差不多，有位热爱身心灵的朋友从占星学的角度解释了这个现象，让我感受到这是宿命——其实也好，总算是放下一点思想包袱，可是面对新的选择我的内心仍旧会非常非常纠结，即便是在游戏里。

在不想太纠结的时候，我当然还是倾向于去玩一些单线程的游戏，比如Telltale Games出品的那些游戏，看似有选择，实际上对结局的影响很小，在这一点上我和楼潇添老师算是同好，我们都认为这种不是选择的选择其实自有适合它的人群。

类似《奇异人生》《直到黎明》这样的游戏，看似有很多结局，实际上都可以归结为关键点上的二选一，我反倒不太纠结这一类设计，我会凭直觉先选一条路线，然后读档看看另外一条线是什么——其实大多数有明显路线分歧的游戏，选择都比较明确和简单，黑白分明，今天头条里的主角魔力牛爷爷，他开发的《黑与白》以及《寓言》系列等，让我理解，选择也只是停留在做好人还是坏人这个哲学层次上。

至于《辐射》这种游戏，我会尽量让自己撑到不得不选择一个势力的时候，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反正我不会碰到一个势力就跟着他们走——这样选，对刷剧情奖杯来说也是事半功倍的。

当然也有很多RPG不太一样，比如《巫师》系列。在印象里，《巫师》和《巫师2》其实并没有怎么让我犯难，也许是其中的选择都太简单了，《巫师3》就不同了。在真正下决心去玩之前，已经有了解我的前贤告诫说：“你会纠结死。”我不太信邪，然后就去玩了。开始真的像我理想的那样，白果园这张地图没有什么分支，非常顺利，进入威伦以后情况就不对了，不仅地图之大令人震撼，任务也开始因为选择的不同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

有个叫做“野性之心”的支线令我印象深刻。任务总体来说是个悲剧（以下有剧透），一位猎人的妻子失踪在森林里，杰洛特接受委托前去调查，找到了她被狼人撕得七零八落的尸体。进一步调查得知，每到月圆之夜，交付他任务的这位猎人就会变身成狼人，而猎人的妻妹因为深爱着猎人，故意把他的妻子骗到森林当中，使她惨死在狼人的爪下。

妻子的妹妹会辩解说她是无辜的，她只是想把姐姐带去见狼人，让她不再爱他，至于姐姐的死完全是个意外。相信谁呢？这时候有很多种选择，比如告诉猎人真相，猎人会杀掉妹妹为自己的妻子报仇，然后请求杰洛特将他杀死，不再危害人间；你也可以让妹妹逃走，这样的话必须和猎人开战并杀死他，之后回到猎人小屋，会发现妻子的妹妹正在那里痛哭……

在作出决定的前后，我看了不下10个讨论帖，然后不断修改我自己的选择。应该说大部分人的选择都非常朴实，有彻底把自己融入角色扮演的，说：妹妹真可恨，死有余辜！于是杀死妹妹。也有人是RP玩法，要尊重世界和人物设定：狼人太危险，作为猎魔人就该替天行道！当然也有贪财的，先骗猎人说调查没进展，拿一笔赏金，再继续调查下去揭露真相，杀死狼人，拿到丰厚的战利品。但最终我走了一个可能很无聊的路线：我选择不告诉猎人真相，让他和妹妹平静地生活在一起，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是猎人的同情者，无论怎么样，我并不喜欢猎人死去。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如果过一段时间回到镇子上，你会打听到猎人和妹妹都死了，我想猎人终归知道了一切，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这是猎人自己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比较好。

围绕人性而且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往往是最难的。在痛苦的纠结之后我做了这个选择，这还不是《巫师3》里最复杂最令人纠结的，类似两难甚至三难的选择还有很多，而且别总是想着把一件事完美解决，这在《巫师3》里边几乎不可能。就像一位朋友说的，在这个游戏里，你永远是怀着善良的心一步步走向了最坏的结局，这是《巫师3》的迷人之处，是多分支RPG游戏的迷人之处，也正是真实生活的写照。

所以当你真正决定了方向，静下心花时间去钻研，那么没有什么是学不会攻不克的，即使是看似痛苦的高三生活，也不过是更高负荷的按部就班，最令人痛苦的始终是选择。如果这里真的有刚高考完正在放纵的读者，希望以上的话对你有所帮助，以及始终记住：高考结束以后才是你苦难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