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总有一天我们都会长大

3月10日，一位10岁女孩的母亲在论坛发帖讲了一件事：她的女儿在视频网站上沉迷某位主播并走向网恋，进而被对方提出“文爱”（该主播将这个词解释为“R18文字Cosplay”）及金钱需求。她发现此事并找到这位主播时，对方声称自己只有15岁，拒绝承认自己有错，并将二人的对话记录发布出来，引发其粉丝对这位母亲的围攻。最后，这位主播甚至教唆10岁的女儿离家出走、以自杀威胁母亲。

这件事乍看上去很像是我们熟知的那种“推锅”，我甚至在没有看相关评论之前就能想象到一些说法，诸如：

“这个家长自己就没有问题吗？自己没管好女儿让她上视频网站追主播？”

“一提到小孩的教育问题就推给游戏，这个锅游戏不背。”

“一个人渣Up主也不能上升到所有Up主甚至游戏上吧，杀人犯也喝水，难道我们以后就不喝水了？”

然而与我的想象不同的是，这位母亲并不是那种将网络和游戏视为洪水猛兽的人。正相反，她是一个有着12年《魔兽世界》资历、“从内测开始玩”的老玩家，在NGA发布的帖子里，她也表示自己不反对孩子较早接触网络，女儿的QQ号是她帮着申请的，甚至“不反对孩子对异性有好感”，只是认为需要合适的引导。最后，她承认了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的错误，认为自己“缺乏沟通”，并且以后会“反思自己，努力抽时间去陪孩子”。

某种意义上说，这位妈妈在面对问题时的处理方式堪称一位“开明家长”的样板：她没有去粗暴干涉女儿的娱乐和社交需求；在事件前期主动与那位Up主沟通，提出只要对方道歉并远离女儿，她可以“不追究”，她觉得“不能因为这一个污点让他以后失去做好孩子的机会”。

然而那位Up主在视频网站动态中贴出了二人的对话记录，随后他的一些低龄向粉丝对这位母亲的攻击，使得一件可能和平解决的事，在当事人很可能并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与视频网站上的低龄用户不同，《魔兽世界》的老玩家们坚定地站在母亲一边。这些支持有积极的一面：安抚她的情绪，为她出谋划策，帮她与女儿沟通交流；也有负面甚至脱轨的一面：自称“第一代网络暴民”“参加过网瘾战争”“杠过杨叫兽”的《魔兽世界》玩家们开始了对那位Up主的人肉，在多个论坛和社交网站上公布了他的个人信息和照片，多次向各个部门举报，甚至有与他同城的玩家群体打算直接前往他的学校，和他“谈谈”。

截至我写这篇夜话时为止，这些打算与Up主见面的玩家还没有行动，但已经有人发帖声称，他们的举报有了成效，Up主所在城市的教育局和公安机关已经介入，并且“会有情况通报”。

而那位当事Up主在视频网站发表了道歉帖“得（饶人）处且饶人”之后就删除了自己所有的动态和视频，同时还在小号上表示自己“得了癌症”，“只剩下两三天时间”，他说此后账号将由他的哥哥接管，而哥哥“视频也会更，技术比我强，玩的游戏比我多”。

在事件之外，“80后”“90后”《魔兽世界》老玩家与视频网站“00后”“10后”年轻用户之间的矛盾悄悄发酵起来。在Up主公布的对话记录下方，许多“垃圾家长”“这是侵犯孩子隐私”，乃至更加不堪入目的评论比比皆是。但在此之后，他们的评论迅速被“挂”到了微博和其他论坛，并被数量更多的成年人喷得体无完肤，“作业留得太少了”“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等言论成为主流。

说实话，尽管我从头到尾在各个论坛和社交网络几乎跟进了所有流程，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仍然给我一些意料之中的无力感。

我无法用几句话来总结各个方面的复杂状况，也不想粗暴地评判事件发展过程中某一个或者某一些人的行为，只能深深地感慨，时间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正如很多“80后”“90后”所说的那样，经历过上一辈把游戏和网络看作洪水猛兽、参与过“网瘾战争”的他们，曾经无比坚信自己会成为开明的父母，让自己的下一代在开放、多元的环境中成长。然而事实证明，随着时间和社会的发展而出现的新问题永远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也复杂得多，他们如今需要面对的问题，本质上与上一辈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用来反驳上一辈的话，如今也成了下一辈与他们争吵时的论据。在情感的驱使下，这种轮回一般的困惑就像一朵乌云，在不知不觉之间，罩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或许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这位母亲能够直面自身的问题，并且愿意改正，最终与女儿也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和解。那些曾经遭受误解和禁制的孩子们，的确没有成为他们讨厌的那种大人。

然而他们也需要认识到，不是小学生们作业太少了，也不是我们太老了。所有人都要面对时间，并且做出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