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追问羞耻症

我知道我应该问出来。

编辑王琳茜2024年02月29日 20时00分

触乐夜话,每天胡侃和游戏有关的屁事、鬼事、新鲜事。

图/小罗

最近在做两个选题,可能是由于一些巧合,再加上选题的题材,我和采访对象之间的联系有点“别扭”——只能在某个限定的社交媒体上,通过打字来聊天。有时候,由于彼此回复的时间跨度太大,有点像扔出一个有去无回的漂流瓶。我不太擅长这种交流方式……虽然坦白说,面对面采访我也不是很擅长,但是打字还是让我时常感觉哑口无言。

我其实不算“社恐”,平时也经常打字,速度还不慢,现实生活中和朋友打字聊天,MMO或者Moba游戏里和队友打字沟通,都非常自然。但是和一个刚说了几句话的陌生采访对象进行漫长的打字提问,我总是感觉有些尴尬,哪怕我已经对他有过初步的了解。

正常情况下的打字交流,是一种比较符合生活逻辑、理所应当的场景。但采访这件事总是不大一样,如果采访对象本身不是那种表达欲强烈的人,我就更加无所适从。面对面、打电话其实还好,可以观察表情,倾听语气,同时尽量表现自己的真诚。打字就不一样了,对方说话少一个语气词或者标点符号,我都容易想多,如果对方对这些字词用法不敏感,就更可怕了。

在这些情况中摇摆,我感觉自己像是得了“追问羞耻症”。我之前其实并没有非常明确的感觉,但是这段漫长的、细碎的打字采访,让我慢慢确认了这一点。打字采访能够把我的一切局促都放大——采访是一种走入他人生活、认识真实世界的方式,但是我好像对这种行为有一种微妙的抗拒。

写稿子这件事,细节很重要,如果不追问,就很难有细节。我之前听过不少记者讲座,他们都如此分享。比如说,如果一个采访对象说“自从我那天晚上遇到可疑人物后,每天晚上80岁的奶奶都会打电话催我回家”,那理论上来说,我应该追问:这个电话奶奶是用座机还是手机打的?如果是手机,是老年机还是智能机?如果是智能机,又是谁教会她使用的?如果是座机,她是怎么记住手机号码的,在本子上,还是其他的地方?催人回家的时候奶奶会说什么?如果当时没有接电话,奶奶会再打吗?奶奶第一句话会说什么?诸如此类,这些问题相对比较实际,很好想象,我可以问得出来。

但我也会遇到一些比较含糊的情况。我希望采访对象说出非常细节、有感情的场景,这时候,手段和途径就体现出了重要性。比如说,我和那位喜欢冷门角色“阿娇”的画师聊天时,她提到自己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终于买到了心爱角色的手办。我很想知道她收到那个手办时的开箱细节,也因此想出了许多问题:那个箱子是新还是旧?有多大?是用剪子还是裁纸刀拆开的?录开箱视频是怎么架起手机的?那个手办是怎样塞在箱子里的?查验状态的时候先从哪里开始?

有时候我感觉对方的心情可能是这样的……

然而,当时我们也是打字交流的,哪怕是一些比较“实际”的问题,她回复得也一直比较简略。我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某种情绪,就默默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后来我们熟悉了一些,她说并不是故意敷衍,只是有的时候是真的忘了。等到我们第三、第四次聊天时,我还是把这些问题问了出来。

事后罗列出这些问题时,我觉得它们不算什么大事,但在面对一个真实的“人”时,我总会考虑对方的感受:这些太过细枝末节的追问,是不是有一些怪异?

有些时候,一句话里的信息,要用一长串的问题来确认。当我在对话框里打下很多个问号的时候,我会有些不安,感觉自己像一个人形机器人,在发放层层嵌套的调研问卷。为了缓解这种不安,我会先使用一种有点严谨和冷淡的语气,再加上一些语气词,试图显得自己比较活泛和放松。或者,我会试图提到自己的一些经历,为了拉近距离,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我又会不由自主地共情受访者:如果是我自己,看到这一大片问号,我也会觉得压力很大——在真实的、面对面的场景下,人与人要开口或许会容易一些,但是在对话框里,大量内容堆叠起来,不会消散在空气中,就难免给人一种“自己的表达欲是不是太强烈了”的感觉。

“这是一个关于边喝咖啡边与人谈心的冷酷故事”

作为一项工作,我知道采访——或者说,与人聊天交流——其实也可以通过一些经验和技术完成,有经验的采访者大概会知道应该问些什么、受访者的回答可能要写在哪里。但我仍然觉得,真诚、真心的交流是很考验人的。偶尔,我会感觉自己做了一次非常好的交流,遇到了绝佳的采访对象,刚好我也超常发挥,这真的令人高兴。不过这种时刻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不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自己的真诚能让聊天的另一方感受到。所以,我给自己默默地定下了一个“聊得还行”的小标准:聊天时间超过2小时,过程中对方至少真心地笑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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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王琳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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