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许多电子游戏正面临着永远消失的危机？

在传播和分享游戏变得越来越容易的当代，保存老游戏却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近日，Kotaku刊发了一篇，作者采访了几位行业观察人士和游戏收藏家，请他们谈了谈在人们试图保存和收藏老游戏的过程中，面临着来自行业、游戏公司、法律法规等方面的哪些阻力。

触乐对文章的主要内容进行了编译，原文标题为《Why Some Video Games Are In Danger of Disappearing Forever》。

多年以来的某种忽视正在侵蚀游戏行业。卡带在车库里腐烂，游戏公司毁弃了永远不会推出的Demo，许多游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销声匿迹，某些甚至可能永远会消失。
 

■ 发生了什么？

保存游戏的最大威胁是物理媒质的退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游戏数据和功能逐渐消失。游戏卡带里的固态介质将失去电荷以及储存任何数据的能力。你也许喜欢《口袋妖怪金银》，但那些卡带内部的电池最多只能维持大概15年，当你重启游戏时也许发现游戏内的时钟不再工作，或者保存的数据已消失。这还只是数据丢失的例子，由于电池和可擦除可编程只读寄存器（EPDROM）保存着必要的数据和代码，到最后许多游戏都会无法运行。

软盘和硬盘驱动器等磁性介质也会随着时间推移丧失定向能力，最终擦除内容。因此，行业早期的游戏和试验性程序面临着因存储衰亡而永远消失的危险。

“时间对我们不利。”安德鲁·伯曼（Andrew Borman）说。伯曼是一位专门收藏未完成开发游戏的游戏历史学家，在本月初，他刚刚发现《大金刚赛车》（Diddy Kong Racing）续作的一个被取消的原型。伯曼指出当代媒质正在退化，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的DVD和CD正面临着腐烂的风险。

“如果我们等得太久，也许什么都保存不下来。”

被遗忘的软盘和游戏原型见证了重要的游戏历史。它们的数据告诉我们，游戏是怎样制作的，谁制作了它们。如果老游戏被遗忘或再也不能运行，那么我们将无法了解一个家用游戏主机或游戏品类的完整发展历程。储存不当可能导致游戏消失：将老游戏保存在车库后面的一个盒子里不妥，因为裸露的电路板和EPROM会被灰层和光线损坏，湿度则会腐蚀磁性介质。虽然一些流行的ROM网站和粉丝收集站会直接复制数据，不过那样的做法无法保证完全保存原版的游戏。

“我不敢保证，复制光盘的人不会意外地弄乱一些东西，改变原始的游戏。”弗兰克·西法尔迪（Frank Cifaldi）强调。

作为一个游戏历史学家，西法尔迪曾帮助Digital Eclipse推出了《洛克人传奇合集》（Mega Man Legacy Collection）。西法尔迪以《俄勒冈之路》（The Oregon Trail）为例解释了复制游戏的缺陷：《俄勒冈之路》追踪玩家的储存数据，会在玩家游戏中遇到的墓碑上刻写名字，因此市面上流行版本的游戏很可能与原始版本的数据不一样。

这样的差异看似微不足道，不过这却是100%重塑与不完美复刻之间的区别。对于希望收藏原版游戏的人来说，源数据丢失和不完美复刻都会让他们感到焦虑。

■ 我们正在失去什么？

想想倒霉的《地球冒险3》（Mother 3）N64版本吧。任天堂在2006年成功推出了GBA版本，不过早在1999年，任天堂就曾在一次大会上演示了《地球冒险3》N64版的原型Demo。从那之后，任天堂就再也没有发布过N64版《地球冒险3》的任何可玩版本，人们也无法找到那个Demo的复刻版。

“那是一个具有历史重要性的作品。”西法尔迪说，“它能向我们展示制作一款杰出游戏作品的过程，不过它很可能已经永远消失。”

《地球冒险3》凸显了面向全球玩家推出一款商业化游戏的难度，它也许永远不会引入除日本本土之外的其他国家。要想玩到《地球冒险3》，粉丝们必须下载一个ROM文件和在2008年发布的一个粉丝制作的翻译补丁，盗版者和黑客们将这款游戏带给了更广泛的受众——而非任天堂。

《最终幻想7》的制作是一个更值得铭记的例子。该作研发始于1994年，刚开始Square计划面向任天堂平台推出，游戏有可能将现代的纽约作为故事背景。在《最终幻想25周年Ultimania》纪念书中，人们甚至能找到该作的一张图片，而它也是能证明这个项目曾经存在的为数不多的证据之一。

《最终幻想》是游戏史上最重要的系列之一，其测试版本和材料有助于人们更好地了解这个系列，但遗憾的是那段历史几乎无人知晓，绝大多数人只知道最终发售的《最终幻想7》版本。

“开发者们总是在不断抛弃东西。”伯曼评价道，“一旦有项目被取消，那些他们已经花了几年时间开发的作品就会消失。”

■ 为什么没有更多人提供帮助？

贾森·斯科特（Jason Scott）供职于Internet Archive，这个网站的Wayback Machine保存了数千款老旧电脑游戏，斯科特在2015年的全球游戏开发者大会（GDC）上还发表了一场以保存游戏为主题的演讲。

“我对游戏行业保护自己历史的信心为零。”斯科特告诉我，“我唯一希望的是如果其他人为他们做这件事情，他们的态度不要那么排斥，在其他人有需要时提供配合。”

这并不一定是因为游戏开发者心无善念，而是因为一旦他们分享原型和未发布的游戏，就有可能遭遇法律问题——比如游戏公司雇员受保密协议的约束，如果他们将游戏相关的材料公之于众，将会面临严厉的法律诉讼。

不过也有开发商逆流而行。在今年早些时候，Volition工作室公开了一个被取消的《彩虹六号》项目，这在高度注重保密性的行业十分罕见。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个问题与文化有关。在行业初期，游戏往往被视为孩子们的玩具，只有那些死忠收藏家和爱好者才有保存游戏的远见。就算到了今天，游戏仍然被认为是消费品。我们总是期待下一款大作，发行商们总是在宣传续作和全新IP，游戏媒体通常只会报道能够吸引读者的话题。玩家希望在未来玩到更好的游戏，很容易忘记老游戏，他们经常到GameStop或典当商店，变卖或交易旧游戏以快速获得现金。

除了游戏本身之外，游戏文化也面临着消亡的危机。杂志、攻略指南、评论和周边商品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一款游戏的影响力，但这些材料正逐渐消失。

“我认为游戏的‘情境’处在最大的危机下。”西法尔迪说，“与启动游戏和玩游戏的能力相比，我认为更有可能我们会忘记关于老游戏的历史。”

由于缺乏来自主流开发商的支持，人们保存游戏的难度变得很大，情况也变得更为复杂。美国娱乐软件协会（ESA）是一间致力于保护游戏开发商和发行商利益的组织，然而在去年，ESA曾试图说服美国版权局打击那些收藏游戏的博物馆，称这个过程涉及非法的黑客行为。这样一间致力于“为游戏公司的商业和公共事务需求提供服务”的大型组织，却将收藏游戏的行为定性为非法，而只有另一间非营利性组织电子前哨基金会（EFF）向美国版权局提出建议，要求他们为游戏收藏家、博物馆和学术研究人员提供法律保护。

在缺乏行业支持的大环境下，一些游戏爱好者和收藏家组成相对松散的网络，试图恢复和保存游戏历史。

马修·卡利斯（Matthew Callis）是一位游戏玩家和保护主义者，他在Superfamicom.org维护了一批超级任天堂的游戏。前不久，卡利斯等人在日本石川县的一次拍卖会拿下了4款极罕见的《星之卡比》游戏。卡利斯告诉我，要想从占有欲很强的拍卖方和商人手中拿到游戏，难度很大。

某些收藏家倾向于长时间占有稀有游戏，因为这能够让一款游戏升值。事实上，有的玩家收藏着其他《星之卡比》游戏，不过他们拒绝分享到网上，这种贪婪往往会阻碍保护主义者们所付出的努力。

卡利斯和同伴不得不通过众筹方式筹款，以购买他们遇到的几款《星之卡比》游戏。如果玩家文化和玩家们的心态发生改变，或许会有更多人愿意分享游戏，达到保护它们的目的。与此同时，人们为保护游戏所做的辛苦工作不会白费：历史学家能更好地了解游戏，开发者会让玩家玩到一些已被遗忘的游戏，而玩家们将能享受新的体验，这是多赢的局面。

收藏家们鼓励游戏公司的雇员积极保护游戏——这也意味着在必要时采取激进的做法。“工作场所盗窃将是游戏历史的未来。”贾森·斯科特在2015年GDC会议上发表演讲时说。

“作为一个收藏家和历史学家，我不认为我会尊重知识产权（IP）。”西法尔迪说，“这跟我的工作背道而驰。”

从法律上来说，分享和游玩老游戏处在一个灰色地带。互联网上有很多模拟器，不过它们被视为非法软件，许多主流游戏公司也都将模拟器视为非法，例如任天堂就在FAQ页面声称使用模拟器与仿造同罪。

但这种说法有误导性：从来没有任何一所法院将模拟器裁定为非法。在2000年，索尼曾因Connectix推出商业化的Playstation模拟器（Virtual Game Station）与之对簿公堂，不过法院最终裁决VGS以一种全新和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使用了索尼的原始硬件，是一个变革性的产品，VGS和其他模拟器都没有超越法律的界限。

根据美国版权法的规定，因特定用途保留软件副本同样合法，例如为“存档目的”拷贝和保存软件就是合法的。

■ 玩家能做些什么？

玩家很容易参与到对游戏的保护工作上来，远远不像游戏公司所宣称的那样非法或者不当。为了保护游戏历史，扩大老游戏的收藏数量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此外，这也将让游戏远离那些将赚钱作为唯一目的的人。

与此同时，玩家还可以尝试让人们记住某些老游戏。玩家可以通过直播视频、撰写文章、在论坛上发起谈论或创作同人作品等方式，让老游戏精神长存。

“玩家和粉丝们应当捕捉游戏视频，记录下他们在玩游戏时的想法。”斯科特说。

“个人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西法尔迪说道，“我们应当利用自己的力量发布和分享一些内容，围绕游戏创作不同玩家口述而成的历史。”

卡利斯的总结更简洁。“如果你还在乎，那么就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