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人玩游戏，还是游戏玩人

我翻了一下上周的夜话，上周夜话的主题基本上是高洋老师在《人亡》里死去活来。

这个死去活来是有画面的，一般来说都是高洋老师端坐在会议室里聚精会神地砍BOSS，身后站着起码三四个人吧，神态自若地盯着屏幕，说说笑笑，偶尔事不关己地指点几句，最后装作很遗憾的样子感叹一下“可惜啊”“唉又死了”之类的，就四散了。我想高洋老师心里会有些迷惑，为什么你不看到我打死了BOSS再散呢？这就像是会议室里有两个人在战足球，前来观战的人看到一方进球了，就说“哈哈哈真棒”然后走了，那么被进球的人会留下一些心理阴影吧。

当然你们知道，高洋老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有这些不开眼的同事围观，也不会有一丝的怒气，反正表面上看不出来吧……就继续读档重试了，所以我猜高洋老师在摔手柄这种行为上的阈值应该还是挺高的。反之，我就不是个这样的人，我对于游戏里的不断死亡、不断重试的忍耐力就差了一些，不管什么游戏里，碰到难打的环节，我会千方百计降低难度、输作弊码、用修改器，反正能让我快速通过就好了，这一方面是性格使然，我没那么大的耐性一定要挑战最高难度、一命或是限时通关，一方面我真的认为，没有必要让自己跟一段程序过不去啊。

比如说顽皮狗出的游戏，《神秘海域》《最后生还者》等等，都是一个路子的，AI敌人的智商非常之高，碰到这种敌人你要是非要挑战一下惨烈难度就有点跟自己过不去了，反过来，开最低难度通关不仅给了自己一条活路，而且真正把注意力放在故事体验上，你对这个游戏的感觉就会好得多，反正我本来就是来看剧情的，何必认真呢？

所以，量力而行恐怕是一个玩家保持好心态的关键。我仍然记得刚开始接触FC的时候，街边的游戏机室都是按命收费的，常常看到自己同学往电视前一坐，3条命一次不死打穿《魂斗罗》，而我只能随便选个游戏坐下，算准了今天带的钱有几条命好死，这样玩上半小时也不至于觉得太遗憾。我还会觉得，你们就靠背版每天通一遍相同的游戏有什么意思？所以同学们都盯着那几个大众游戏的时候，我会去多尝试玩几个游戏，虽然每个都打不了多远，倒是开了一些眼界。我甚至在那时候就体现出一个画面党的潜质——我会感觉到《魂斗罗》画面表现力太差了，《兽王记》才是业界良心啊。

当然，说了这么多我并不是反对世界上要出现《黑魂》《血源》《仁王》这样的游戏，我认为它们都是好游戏，我身边的朋友也不断地给我安利，甚至在我印象里的动作苦手，只要有耐心一些玩进去，都可以把这些游戏白金，那么这样的游戏纵然在难度上有些难为人，却可以给你提供一条学习的曲线，让你不断在挫败中精进自己，或是打到更好的装备，一点点达成最后的目标，这无疑都是好的设计。

有一阵子我玩《恶名昭彰：破晓》，不知怎么来了兴致，尝试打竞技场，这个竞技场有一系列的奖杯，都是要求50万分不死，开始的时候觉得好难，随随便便就挂了，然后就查攻略、自己研究战斗的技巧，后来打下了大部分的奖杯，好像50万分也不是多大难度了。唯一的遗憾是玩起来太紧张，不知不觉按坏了手柄上的触摸板……

所以你看，上面这些游戏都是好游戏，为什么好多游戏我最后没有玩，除了可能有的题材不喜欢之外，决定性的因素仍旧是，我衡量了一下“人玩游戏，还是游戏玩人”之后，感觉每天就那么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是玩点相对轻松的东西算了。

比如说很多人不喜欢的《辐射4》，我承认它的随机任务做得非常糟糕，但是从《辐射3》开始，它的最大魅力就是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可以探索的地点，在探索之前你可能不知道在哪个地点、哪个房间里有什么NPC或神秘的物品啊武器啊在等着你，这是非常美妙的。每天出去探一次险，回城升级一下武器，做点吃喝药品，就可以睡了，或许比在《黑魂》里死啊死要轻快一些吧。

《刺客信条》也是同理，我基本上把它当做一个能刷奖杯的观光游戏在玩，甚至耐着性子把《大革命》里能开的箱子都开了，《大革命》是这个系列里公认箱子最多的一作了，你可以算算我到底开了多少箱子。

当然，我现在对游戏的耐性提高了，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我变成了成就党。成就党给人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玩一个游戏不再是以通关为目的了，我可以在通关的路上稍微照顾一下奖杯的获取条件，能拿到的尽量都拿到——还是比如《神秘海域》系列，我几乎不会碰这个系列的高难度，但是有了邪道或是有了奖杯Bug，那么利用一下也无妨。但拿不到奖杯的我也不是特别想要一定拿——许多日本游戏的奖杯设计非常古典，比如说《生化危机》吧，你想白金怎么也得通关个三四遍，里面还包括一命通关、限时通关这种所谓高手很看重的挑战杯，对我来说就算了，是游戏挑战我，还是我挑战游戏呢？量力而行，量力而行。

所以归根到底，我想玩什么游戏，取决于我每天坐在电视前面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体验——如果特别疲惫，宁愿看着攻略玩AVG去了，要这时还勉力上网对战几盘FIFA，那不是找不痛快么。

说了这么多，我们的一条假设是，这些游戏在设计上是没问题的，可是说到“人玩游戏，还是游戏玩人”，这当中许多的困扰来自游戏设计本身。我采访了一下身边的朋友，发现许多人的第一大抱怨是“主机游戏为什么不能即时存盘”。我猜这个原本跟主机的设计机理有关，早期的游戏机能难顾及到这么多，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主机的一个特色了，好像什么游戏支持即时存档就很下等一样。但是没有即时存档之后，很容易就碰到人为设计的存档悲剧，比如说一个RPG，马上要打BOSS了，先播一段10分钟的剧情再动手，问题是这段播片你怎么都没法跳过，这样万一打BOSS时死了，那你还得重看一遍。遇到这种奇怪的设计，你也会觉得开发者在故意报复社会吧？

关于开发者报复社会这件事，我印象最深的来自于一个你们可能都没听过的游戏，它叫做《Asterix & Obelix XXL》，当年被翻译成《美丽新世界》或《亚历与欧比历险记》，游戏改编自法国漫画还是电影我记不清了，总之是一个有点像是无双的动作游戏。我那时刚刚去游戏媒体工作，本来是看不上这种奇怪的游戏的，但是也不知为什么，当时有一期就选了这个游戏要写攻略，而且这个攻关的重任还落到我的肩头。作为年轻小同志，勇挑重担是应该的，只是我低估了这个重担重到个什么程度……

游戏开始的部分还好，只是非常无聊，每到一个关卡里，我的感受就是到处都在出兵，打不完的杂兵。杂兵还是有数目限制的，只是特别多，而且不像无双那样能割草，这样一来处理掉他们的速度就慢了一些。刚开始一关里可能出来50人、100人，后边变成300人、500人，勉力还可以一战，但你在这中间是不能死的，死了这三五百人就得重打。我就这么吐着血打到游戏结尾，游戏结尾这块，当时的攻略里是这么写的：

看到了么！先打1000，后面还有2900个！终于我就卡在最后的1500个人这儿怎么都不过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记得那个暗无天日的出片之夜，杂志上的版面还在等着，不然就开天窗，而我还在不停地挑战1500人斩！挑战不过还不行！

回头来看，这个不起眼的游戏真正改变了我的游戏观，让游戏玩了我，有这一次也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