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用着同一个名字，他是不一样的亡灵法师

10月26日凌晨，nicebye退出了自己待了两个月的《魔兽世界》公会。作为布鲁服务器大脚世界频道的管理员，他在过去的两天里将900余个涉及到现实货币交易的账号移除出世界频道，并因此遭到了RMT工作室的围攻。这些利益受到损害的商人在世界频道里刷着nicebye和他公会的信息，甚至侵入了活动中的公会的YY频道。

RMT，即Real-Money Trading的缩写，指的是以现实货币交易游戏中虚拟道具的行为，以RMT来牟利的工作室在《魔兽世界》中盛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拒绝了会长息事宁人的要求之后，nicebye在午夜的星空下孤身一人走出了奥格瑞玛。随后，nicebye在艾泽拉斯国家地理论坛（NGA）里发了一个帖子，详细讲述了自己在过去36小时里经历的事，得到了许多网友的点赞和声援。

“旅途尽头，繁星满天。或许我看不到，但我心怀向往！”他在帖子中写道。

nicebye的游戏ID是“三季稻”。为了和其他三季稻区分开来，他叫自己“布鲁三季稻”。

■ 一

在各类MMORPG中，当玩家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都需要创建属于自己的角色。视“捏脸”引擎完善程度的不同，玩家定制角色的自由度也不同。在选择了性别、外貌、声音，甚至是种族、职业、信仰之后，一个空白的输入框就会明晃晃地出现在你的面前。白色的光标在框里活泼地闪烁着。很显然，你需要为这位代替自己在游戏中冒险的化身起一个名字。

对于像我一样的玩家们来说，这个环节的痛苦程度通常来说和为文章起标题不相上下。不过似乎大多数人可以很快地作出决定——至少在《魔兽世界：经典怀旧服》（以下简称“怀旧服”）中是这样。

早在怀旧服开放的两周前，暴雪就开放了角色预创建服务。通过这项服务，玩家们可以提前创建好自己的角色，免得开服当天因为在白发无面纹和光头肌肉男之间犹豫不决而失去抢先排队的机会。

许多老玩家们第一时间就用自己15年前的ID创建了角色，希望真正地找到怀旧的感觉；有些玩家抢先注册了自己喜爱的游戏中的NPC的名字——各种版本的阿尔萨斯和伊利丹·怒风出现在艾泽拉斯的土地上，这些名字在同一服务器里只能被一个人使用。

还有一些人盯上了远古时期知名玩家们的名字，“Shurrik”和“Drakedog”们蜂拥而起。他们用着和大神们一样的职业，通常也选择了一样的外貌。在“拉风”和“帅”之外，这些ID也许真的能在野外PvP中取得一定的震慑力。有一些抢到原版ID的投机者选择将账号出售——在战网通行证极度易于找回的前提下，这样的生意依然能找到买家。

■ 二

“三季稻”也是被抢注的名字之一。很多没有玩过《魔兽世界》的人也听说过三季稻。得益于有时右逝《如果·宅》中的描写和逐渐变得越来越夸张的口耳相传，这位出没于暮色森林和荆棘谷，在联盟围剿之下屠杀小号的亡灵法师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时至今日，在NGA的讨论中，人们还在为三季稻的功过争论不休。唾弃他的人认为，三季稻是个“只会杀小号的废物”，不仅十分无聊，还破坏他人游戏体验；支持他的人夸耀着他立下的“赫赫战功”，认为这也是游戏的组成部分，“愿血流成河”“不P滚E”的口号层出不穷。

暴雪试图在《争霸艾泽拉斯》中彻底结束类似的争论。他们在游戏中加入了PvP开关，只有打开开关的人才能在野外与其他阵营的玩家相互攻击——目前看来，这是一个还不错的解决方式。

不过在怀旧服中，设计师还是采用了原始的设定。在游戏的其他内容还不太完善的状况下，野外PvP是许多玩家在满级后主要的游戏内容。事实上，在直播时代，观众们比起枯燥乏味的PvE内容更愿意观看主播在野外或是战场里和对立阵营缠斗。号召力强的大主播们常常会组织大规模的野外PvP，“千军万马过草原”的画面令人心潮澎湃。

前两天，一位号称“三季稻本尊”的玩家开设了自己的直播间。和观众们想的一样，他骑着骷髅马在荆棘谷游荡，用“无敌大火球”和“秒杀奥爆术”屠杀着和地精、巨魔艰苦战斗着的联盟小号们。他依然做着，或者说，是模仿着做和15年前一样的事。据一位网友说，过去有很多人使用过三季稻的账号或是三季稻的身份，而这次直播的“正版三季稻”已经是第六个了。

■ 三

nicebye曾经想把这个账号转让给“真正的三季稻”。在8月13日抢到这个著名的ID后，他意识到了顶着这个名字玩游戏的压力和责任——和其他三季稻的模仿者们不同，在内心深处，他似乎不想将自己的游戏行为绑定在这个名字上。

他在微博上联系了有时右逝，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不过，由于有时右逝和三季稻最后选择了其他服务器进驻，nicebye还是在布鲁以三季稻的名字开始了怀旧服的旅程。满级之后，他没有在荆棘谷安家，而是作为公会官员全身心投入到了PvE中。

阴差阳错地，他成为了布鲁服务器世界频道的管理者。

《魔兽世界》本身是没有世界频道的。广为人知的大脚插件制作了自己的世界频道，植入到插件中。长此以往，《魔兽世界》玩家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从原理上讲，大脚世界频道是一个囊括了所有插件使用者的私人频道，而私人频道有一个绝对的管理者。大脚插件本身似乎没有专人维护频道——有网友分析，他们设定在每次服务器重启之后，随机选择在线玩家作为管理者。在拥有管理权限的时间内（这个时间似乎也是随机的），管理者可以将任何玩家踢出频道。

不知是什么原因，nicebye从开服以来一直是管理者。10月24日下午，他收到了许多玩家的私信，指责他“作为管理者不做事，GZS（工作室）都刷屏了”。

事实上，在怀旧服开放的最初几周，世界频道的确还算“干净”，只有组队信息和聊天吹水，大部队满级之后就陆续沦陷了。RMT工作室刷屏的信息常常霸占着频道，“MC（熔火之心）打手就位来老板=1”盖过了“有人打剃刀高地吗”；在此之外，用人民币交换金币的生意也屡禁不止，曾经术士玩家用来赚马钱的“飞机”（收费拉人）也被工作室垄断，血色修道院、厄运之槌和黑石山外站满了名为“××飞机2号”之类的术士工具人。

在公会中拥有社交关系的大多数玩家们已经屏蔽了世界频道，但是练级过程中的人依然需要它。nicebye决定干点实事：他开始着手移除刷屏的工作室账号。

■ 四

两个小时后，nicebye的私聊中充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他删除了自己的私聊频道，持续踢人。这样的行为持续了整整一天——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世界频道上的广告已经基本消失，刷屏的内容变成了对他个人的辱骂。频道里亲妈横飞，甚至有人污蔑他骗钱、为自己的G团打掩护。

“鼻子都酸了。我图什么。”

nicebye在音乐中“自我感动了半小时”，才从巨大的委屈中缓过来。

当然也有支持他的人。在不断滚动的污言秽语和“管理员将××移除频道”之中，也有“STSM（斯坦索姆）来个T&黑石深渊差个奶，感谢三季稻”的话语，这让nicebye倍感欣慰。

他一直工作到了傍晚。这是工作室开团的高峰期——在晚饭后的人数高峰到来之前，各个工作室（现在也有RMT整合平台）的“皮条”们就要开始物色“老板”、联系“打手”了。由于怀旧服没有可以打广告的集合石或是招募板，世界频道成了他们的主战场。显然，nicebye高强度的踢人行为完全扰乱了RMT工作室的安排。

下午4点左右，他收到了会长的微信。愤怒的商人们已经对他所在的公会开始了新的一轮攻击——他们甚至建了一个群讨论相关对策，并扬言要在晚上的Farm时间进入公会YY干扰活动。

“能不能别找事了，大哥。”会长有些着急。

“不行。”他回复说。

晚上活动结束后，公会内部爆发了一场关于nicebye的争执。有人认为他多管闲事，“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有人支持他，认为这件事做得没问题。事态逐渐演变为泾渭分明的站队行为。很显然，在管理层中，反对nicebye的声音更多。

虽然有些不舍，他还是选择离开了公会。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一位被同伴排挤的亡灵法师站在奥格瑞玛高高的红土坡下，略显悲凉地念出了一句诗。艾露恩的月光洒在他干涸而枯萎的眼窝里。

■ 五

在帖子发出后，nicebye得到了多数网友的支持，“布鲁三季稻”成为了一个反抗的符号。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RMT商人绞尽脑汁地想要把他们的“服务”摆在玩家面前——这里的钱比正式服好赚得多。每一个服务器的世界频道都无可避免地被他们占据，成为广告的收发器。

在布鲁三季稻之后，其他服务器的频道管理员响应了号召，开始采取和nicebye一样的行动；当然也有工作室得到了“教训”，自己牢牢霸占着管理员的位置，为所欲为。可以预见的是，业余玩家到最后是无法胜过靠游戏吃饭的“专业人士”的。

说到底，大脚不完善的频道机制很大程度上无法靠游戏管理员（GM）来限制玩家发言——在怀旧服开放之初，就有人号召大家放弃大脚世界频道，使用游戏自带的“交易”“组队”标签，但是这种努力在多年的习惯面前毫无意义。

在8月份开服之前，我曾经预测：“也许RMT工作室会垄断所有服务器的资源和经济，让游戏环境变得乌烟瘴气、寸草不生；也许富有冒险精神的玩家们会奋起反抗，守护这一片来之不易的净土。”

3个月过去了。工作室的羽翼确实正在覆盖艾泽拉斯的天空，布鲁三季稻和他的支持者们偶然得到了超过一般玩家的权力，于是他们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斗争。这种斗争虽然很大程度上没法扭转乾坤，但是至少在夜色下点亮了几处灯火。

nicebye没有选择三季稻的游戏方式，但在冥冥之中却走了和那个人一样的路：他点点鼠标清理着RMT工作室无穷无尽的广告号，这样子和那位广为人知的亡灵法师用“无敌大火球”和“秒杀奥爆术”屠杀对立阵营一模一样。同样地，他也遭到了对方不眠不休的围追堵截，蒙受着自己人的不屑和白眼。

布鲁三季稻又是不一样的。他不知疲倦地“杀戮”，看上去不是为了名声和快感，围绕他的也没有那么多的吹捧和炒作。他也许只是想让世界频道回到正常的样子——15年前大家其乐融融聊天交流的样子。

■ 六

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前段时间，nicebye陆续收到了一些人的消息，希望“花钱买平安”——据说对方开出了5000G一个月的价格，被他一口回绝：“本人绝不收受一分脏钱，如有证据，我直播删号！”

当然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有人指出，布鲁三季稻在操作过程中也踢出了一部分正常赚取金币的玩家和GKP团队，甚至还有部分普通玩家，存在滥用权力的现象。

nicebye目前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另外有玩家反映说，虽然世界频道干净了不少，但是工作室开始转战组队和交易频道——这是他踢人带来的副作用。

就目前来看，布鲁三季稻在多数玩家眼中是怀旧服的正义使者、审判RMT的大英雄。这份豪情是否会在权力和赞誉中变质，只有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对于怀旧服玩家们来说，“三季稻”已经不仅仅是那个屠杀小号的荆棘谷梦魇。在本尊操作60级法师被57级圣骑士堵在飞行点瑟瑟发抖的时候，这个盗版三季稻依然孜孜不倦地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我想，所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争论都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