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旅行无法解决问题,也许在游戏公司里开展一个独特的项目会更治愈。
她在6个国家工作,在两大洲之间跋涉,所有的工作经历几乎都在育碧。她不是一个狂热的游戏迷,但有机会成为育碧老板的助理,也渐渐开始作为制作人和项目经理投入到游戏开发中去。这是波琳·雅克(Pauline Jacquey)的故事。
雅克早就该休假了,她说她通常可以“非常努力地工作两三年,然后就需要休息一下。”在法国,如果员工要求请假11个月,公司不能拒绝,所以,她和当时的女友制定了一个出国旅行的疯狂计划:从巴黎开车前往泰国曼谷。她俩拆除了丰田越野车里的所有电子设备,以便机械师能轻松修复任何严重问题,不过她自己也学习了一些修车技巧。
雅克和女友将一顶帐篷、衣服和备用药品放在后备箱里,然后就出发了。她俩每天的预算只有33美元。雅克开车经过挪威、穿越北角,然后前往俄罗斯,游历了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西伯利亚地区太荒凉了,不过当地人还保持着坦率和纯真。你经常会看到老奶奶采蓝莓和蘑菇,然后在高速路边卖给路人。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我试过和一位俄罗斯女警开玩笑,当时她正在检查汽车后备箱。我们放了些衣服、食物和药品,有时候也会在上边睡觉。那位女警检查我们的所有药瓶,我打趣说里边可能藏了毒品……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感觉她很想打我。”
雅克和女友继续前进,穿过蒙古、中国、老挝后抵达泰国——在那里雅克贷款将车用船运回巴黎。蒙古的风景尤其令人眼界大开:这个地域宽广的国家只有大约1000英里泊油路,其他路段都是非正式的、蜿蜒曲折的山路。有几次,她俩的车都在撞到锯齿状岩石后爆胎,幸运的是雅克雇了一辆导游车,带她们穿越了戈壁沙漠。
那位导游还救了她们一命。有一回,雅克丰田车上的电瓶报废了。“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你可能需要等4天,才会有人来。我们看到有个和尚在沙丘上行走,但他真的帮不上忙。”
导游决定采取行动。“我们从凌晨5点钟开始步行探索。到处都是尘土,没有路,也没有人类存在的任何痕迹。这个国家似乎没有电线杆,一眼望去只有荒野,就像13世纪或更早之前的欧洲……风景美得令人窒息。导游搜集了极少量的废金属,把它们放进我们用来野营的气炉里熔化,然后找了条管子把金属焊到电池底部。这种做法很有用,我们的车又能继续行驶了。”
在那次旅行期间,雅克读了大约100本书,经常觉得无聊,但她享受那种感觉。她的饮食习惯也发生了变化:在蒙古,她只能买到烤羊腿等食物,由于难以下咽,她和女友钓鱼做饭。她对旷野和环保主义产生了热情,看待自然和生活方式的态度也变了。
“你能看到远方的雨,看到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并避开它……对我来说,这就是真正的自由。自由并不意味着远离障碍或痛苦,而是指你能够依赖于自己现有的资源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哪怕那只是找路或煮饭。”雅克说。
“这会让你感受到一种非常强烈的成就感。我不想把我的生活外包出去,不想花钱买别人做完后装进盒子里的快餐。我想亲自动手,依靠自己和身边的朋友,而不是依赖于外包。”
雅克说,当旅行结束后,她感觉“更孤单了”。“我可以送给所有人一个建议:如果你在恋爱关系中感到疲倦,就和对象乘坐同一辆车来一次11个月的旅行吧……这就像对人生的浓缩,你俩距离太近了,根本无处可逃。你们会第一时间分享眼前看到的一切,不需要过一段时间再向对方讲述你的经历。当然在旅行结束后,你们既有可能变得更如胶似漆,也有可能就此分手。”
虽然旅行改变了雅克,但那是一次高度“被动”的经历。旅行结束后,她迫切需要一个新项目。她很快就和育碧谈好了薪资——“给我开多少钱都行,我接受”,随后进入了战术射击游戏《幽灵行动:尖峰战士》的项目。
育碧让几支团队共同开发《幽灵行动:尖峰战士》,结构相当复杂。游戏的创意团队在蒙彼利埃,单人战役由巴黎团队制作,联网内容则由育碧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子公司Red Storm开发。“蒙彼利埃和巴黎……他们真的很难很好地合作。”为什么?“大家彼此不认识,却需要远程合作,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为了让项目顺利进行,雅克运用她在开发《雷曼2》期间积累的经验,组建了更有效率的团队,让团队成员拥有“归属感、成就感和紧迫感”。她将专业知识作为标准划分团队,并给出“可实现的”目标。
例如,她组建了一支专门研究游戏角色的团队,由他们来掌控游戏里的角色形象、剧情等,确保所有工作都由专家完成,而不是由上级一级一级派活儿下来……突然之间,就算开发团队拥有五六百人,你也不会再觉得自己只是一台巨大机器里的小零件。”
在巴黎,雅克继续从事已经为公司做了多年的“第二职业”,即扮演“团队的精神科医生”。她一直擅长将困难的工作付诸实践并解决冲突,所以一旦有团队愿景出现分歧,或者不同部门发生冲突时,育碧就会让她去协调。
通常来说,冲突双方都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外部人员来调停,再体面地进行下面的工作。
雅克透露,这种情况在“刺客信条”“彩虹6号”等项目中出现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团队之间缺乏沟通。“我是个话痨,并且完全不在乎什么等级层次……所以我能创造一个让双方讨论的公平环境。这样做有很多年了,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信赖。在90%的情况下,我只是帮助团队传达他们的想法。我嗓门很大,总是会以同样的方式与所有人沟通。”
在巴黎工作室推出《幽灵行动:尖峰战士》后,雅克加入Games for Everyone团队,后者是育碧面向休闲和社交玩家的一个新项目。项目严重依赖于任天堂DS,雅克认为这影响了团队的发展。雅克没有在那支团队待太久,因为育碧收购了一间位于印度浦那的工作室。
雅克一直希望在印度生活,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前往印度,在那里帮助育碧培养人才,度过了人生中的一段美好时光。“就在两天前,一位偶尔和我联系的3D艺术家发了段视频,那是我和他一起在圣诞节派对上跳舞的慢动作播放……太有趣了。我很高兴看到那段视频,勾起了许多美好回忆,那支团队非常忠实和友善。”
雅克在浦那待了3年,若非因为她和妻子安妮打算要孩子,她也许还会留在那里——在印度,女同性恋夫妇不能养育孩子。另外雅克的父亲去世了,所以她想距离欧洲更近一些,但不是回法国——她希望继续接触另一种文化。
当时育碧Reflections工作室总经理刚刚辞职,总部希望雅克接任那个职务。Reflections位于英国纽卡斯尔,她有些犹豫。她对那里的大部分认知来自刻板印象——足球迷和糟糕的天气,不过她在15年前曾去过纽卡斯尔,“我觉得可以在这里生活”。
育碧知道不能强迫雅克接受这份工作,相反,雅克的长期领导克里斯汀·伯吉斯·奎德试图说服她。“她永远不想放弃。我记得她给我打过6次电话,问了6次。她说:‘波琳,那里是英格兰东北部,你可以组建乐队玩音乐,或者出海航行……你会爱上纽卡斯尔的。’她确实很了解我,说得我心动了。”
雅克接受了育碧的安排,不过她提了个条件,就是只在纽卡斯尔“待两年”。但她太爱纽卡斯尔了,在这座英格兰城市连续生活里7年,直到最近一些时候才会离开,原因是安妮在位于蒙特利尔的育碧音乐(Ubisoft Music)找了份工作。
“纽卡斯尔是一座可爱的城市……这地方很朴素,但非常适合生活。拥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氛围浓厚,当地人很热情。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和雅克边聊天边点菜,两个人吃了一大盘蔬菜、鹰嘴豆泥和奶酪。雅克很少吃这些东西,因为她不喜欢英国美食,并且更愿意在饥饿时走上舞台表演。但雅克对英国音乐很感兴趣,她向我描述了近段时间里看过的几支乐队。
“我认为创作音乐很可能是英国人最擅长的事情了。老实说,忘了美食吧……某些纽卡斯尔本地乐队只在20人面前表演音乐,但他们的水平超过了在2000多名观众面前演出的大多数巴黎乐队,真的很特别。”
在Reflections工作室,雅克曾经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但最终却精疲力尽。作为总经理,她希望团队学会在大公司环境下维持自身的独立性和文化。“我希望他们有这种感觉:能够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育碧会更多地为他们提供支持,而不是施加限制。”
雅克感到精疲力尽的那一刻来得非常突然,而她的职业生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某天上午,我在醒来后突然觉得电子游戏无法忍受,为一家公司打工无法忍受,就连工作本身也无法忍受……科技令我无法忍受,它占用了我的生活,21世纪发生的一切都令我无法忍受。”
她显然不太愿意谈论那段日子。雅克是个既热情又开放的人,和我畅聊她的家庭和纽卡斯尔没什么,但当我俩坐下来喝咖啡时,她告诉我不想谈那段崩溃的往事,因为只会带来“痛苦”。此前她从未受到焦虑情绪困扰,也不会因为工作的压力而紧张,总是能把握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平衡。
尽管如此,雅克仍然和我聊了聊她在当时的内心感受。首先,她觉得所谓的企业目标太“虚无”了。“你属于这支团队,属于这家公司,它是一种非常抽象的结构,而我负责管理。但我心想:‘不,我只想照看我那个身体不太舒服的表妹,只想和我的邻居多交流。’”
雅克之所以突然觉得生活毫无意义,还因为她“目睹了世界的现状”,尤其是发现科技无处不在,却又太难以控驭。你需要不断获取信息,“几乎不可能闭上眼睛”。“如果你想深入挖掘,就会发现这就像个无底洞……我是个内心乐观的人,但世界的现状很糟糕。”她说,“我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尽最大努力做个好人,善待朋友和同事们。”
雅克又回忆起了那次从巴黎前往曼谷的11个月自驾游,她告诉我,她不愿“将生活外包给科技或其他人”。可她每天都不得不与科技打交道。“我知道该怎么工作。我也知道在旧金山湾区或硅谷,那些为谷歌等公司工作的人很少会给家里的孩子打电话。”
在那个周一的早晨,这些复杂情绪突然冒了出来,令雅克感到无比悲伤,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感。“这就像腹腔疾病。你在过去40年里一直吃含麸质食物,没有任何问题,但某天上午你只吃了一点就觉得难以忍受。”
雅克立即放下工作,每天哭6个小时。起初她试图出海航行来放松心情,但在船上仍然会哭泣……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雅克终于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读了很多研究天体物理学的书。“当我意识到人究竟有多么渺小时,我觉得这是一种宽慰。巨大的宇宙也许会令某些人感到焦虑,却能让人安心。”
大约6个月后,雅克开始与在育碧的同事们联系,谈论她的选择。“大家都为我感到高兴,然后就一起谈论项目,但我不能再做项目了,这不可能。”在当时,雅克考虑过彻底离开游戏行业。她意识到需要完全改变生活,需要让自己的经历产生一些积极影响。
“我读了很多书,花了很多钱看医生,经常哭泣……遇到这类危机时,你应当想办法看到事情积极的一面。我的内心比过去更强大,对职业倦怠的看法也完全变了。”
雅克在与一位心理咨询师聊天时提了个问题:如果不再从事过去的工作,她能做什么?经过沟通,她意识到可以在育碧内部推动一次变革。
这就是育碧Tailsman项目诞生的起源。雅克希望让艺术家们能够被艺术品,而非商业化产品所包围。“人们看到我从育碧消失了,确实一度非常接近辞职,但今天在公司内部宣布,我们邀请艺术家来育碧的办公室内居住……有的朋友也许以为我已经自杀,他们说:‘噢,原来你还有一份工作。’这正是现在我需要的。”
Tailsman的原则很简单:育碧会接待艺术家、诗人、音乐家和雕塑家,允许他们在办公室生活6~9个月,并为他们的创作提供资助。“有人在十七八岁时就决定做一份无薪的工作,生活非常困难,但他们能够在视觉或情感上表达某些深刻的主题。”雅克说。
Tailsman的特别之处在于会为艺术家提供极大的自由。艺术家可以使用育碧内部的所有技术和工具,包括视觉素材、制作方法,甚至公司的推特账号,育碧员工也会教他们掌握诀窍。“有点朋克风格。当然,这个项目肯定存在风险,但我们愿意接受。”
育碧不会对艺术家的兴趣设任何限制——他们甚至可以什么也不做,到育碧来只是为了画一朵花。但雅克认为,许多艺术家将会对研究育碧游戏涉及的主题感兴趣,例如道德、胜负的本质,成为一位英雄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电子游戏行业,你很难将它们视为哲学主题,因为必须制作娱乐产品,还要投入大量精力进行琢磨。在构思概念的过程中,大部分团队都对那些话题感兴趣,但与一件艺术品相比,将它们融入一款游戏中的难度更大。”
Tailsman项目想要改变现状,为开发者提供一个允许深入思考各种主题的场所。“这是我们的灵感来源,鼓励开发者随心所欲地创作,而不必担心遇到可能影响职业生涯或工作的任何风险。”
雅克说,她希望余生都会管理Talisman,但项目不能过度扩张。目前在育碧里昂办公室、阿布扎比办公室和Red Storm,有四五名艺术家已经开始或即将到公司居住。她认为这样刚刚好。雅克说,在她参与过的所有项目中,Tailsman预算最少,但更让她兴奋。“你需要用有限的资源来实现远大的雄心,我喜欢这主意。”
雅克之所以将Tailsman作为项目名称(直译为“护身符”),是因为它与魔法有关,并且具有治愈作用。这是她回归职场的途径,或许能帮助她治愈过去两年的伤疤。“护身符上通常有恶魔般的人物,我坚信要想成为好人,我们就需要掌握管理黑暗的能力。这并不是对纯洁的追求……而是驯服负面冲动,并将它转变成为积极的东西。”
雅克是否会回到游戏开发团队?“也许吧。我越来越觉得自己能适应,就像麸质敏感症被治愈了一样,今后可能还会开发游戏。”
但如今,她将工作中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Tailsman,同时还会腾出时间经营自己的乐队。“我需要时间组建一支朋克摇滚乐队。无论你取得多大的商业成功,录制唱片总需要时间。我们刚刚发布了一张7英寸的黑胶唱片。我花了整整6周时间印制了30个套子,唱片只卖30份……在我的生活中,这与工作同样重要,所以我不想放弃。”
雅克从小就喜爱音乐,对她来说,音乐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她在16岁那年用原声吉他替代了小提琴,随后就开始在乐队中演奏低音。如今她和安妮组了一支名为“噪音与天真”(The Noise and the Naïve)的二人乐队,经常在英格兰北部的各大城市表演。
为什么和妻子组建乐队?雅克说,这是为了缓解“家庭主妇的苦难”。自从她和安妮有了孩子后,她们就不得不“花大把时间照顾家庭,简直令人无法忍受”,“玩音乐纯粹是为了生存”。
在接受采访这天夜里,雅克和安妮在纽卡斯尔进行了一场表演,以表达对美国艺术家乔恩·斯宾塞(Jon Spencer)的支持。当雅克弹奏当晚唯一的一首吉他独奏歌曲《Mental Days》时,吉他带突然断裂,吉他险些掉到地板上——她不得不弯腰弹奏,但很尽兴。
本文编译自:egmnow.com
原文标题:《Pauline Jacquey’s World Tour:The Unlikely Journey of Ubisoft’s Punk Nomad Fixer》
原文作者:SAMUEL HORTI
* 本文系作者投稿,不代表触乐网站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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