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盒子”到“无限引擎”，谈谈那部承前启后的《浩劫残阳》

2012至2016年这段时间曾被著名的游戏“老害”论坛RPG Codex评为RPG的“Incline时代” （The Age of Incline）。

“Incline”是RPG Codex论坛里的一句黑话，是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赞扬之词，大概是指一款游戏在综合素质和“内涵”上都有出众的造诣。因而，Incline时代指代的主要是CRPG，或者说西式RPG复兴的时代。

■ 俯视角CRPG的复兴

回看这段时间里的CRPG，主流一些的游戏有《废土2》、新“暗影狂奔”三部曲，以及《永恒之柱》《神界：原罪》《巫师3：狂猎》等；非主流的，也有《轨道之下》《颓废年代》等等。在2016年之后的几年间，上述游戏的制作者们大多推出了同样精彩的续作和资料片。这样看来，2010年代的后半段对于西式RPG爱好者来说，可能是自2000年前后那段时间以来最好的年代。

可能正是因为上述游戏的成功铺路，“龙与地下城”版权的拥有者孩之宝公司终于坐不住了。今年年初，孩之宝于宣布将在未来“善用”DnD这个金字招牌，计划至2025年一共推出7部基于DnD规则的电子游戏大作，昨日（10月6日）开始抢先体验的《博德之门3》已经打了头阵，除此之外还有一款《龙与地下城：黑暗联盟》正在开发中，另外5部游戏尚未公布——这颇有些30年前SSI公司（Strategic Simulations, Inc.）的风范。当年，SSI这个DnD游戏版权的拥有者推出了“金盒子”（Gold Box）系列游戏。

金盒子系列游戏是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CRPG黄金年代”的重要构成之一，系列中的大多数作品都使用同一个游戏引擎制作，因而也被称为“金盒子”引擎。

游戏的探索部分使用从“巫术”和“魔法门”系列继承而来的2D主视角进行，为的是增加带入感。但这些游戏往往会在战斗或对话部分切换视角和画面，有的游戏在剧情推进时还得翻阅纸质游戏说明书才能明白所以然，这就使游戏在视觉表现上缺乏一种连贯性，沉浸感往往会被打破。

继承了这种传统，Incline时代的这些新游戏绝大多数都是俯视角的。尽管在游玩俯视角游戏时可能会有种置身事外的“桌游感”，但游戏时无论探索、对话，还是战斗，全部在同一个画面内完成，很少打破视觉上的连贯性，因此反而营造了更强的沉浸感。

这种俯视CRPG模式是从何时开始的？关于这些新游戏中视角和表现方式上的继承，可能会被许多玩家会追溯到“CRPG第二春”时期的《博德之门》（1998年），或者更早一点的《辐射》（1997年）。事实上，这种维持连贯视觉表现的“现代化俯视角”设计，可以追溯到一部更早的游戏，它就是SSI于“金盒子”系列完结后推出的一部异类作品——1993年登场的《浩劫残阳：破碎大地》（Dark Sun: Shattered Lands）。

■ 摒弃DnD传统桥段战役设定，摒弃“金盒子”设计套路

正如大多数“金盒子”都使用同一个引擎，“被遗忘的国度”（Forgotten Realms）同样是这些游戏使用最多的DnD设定，但《浩劫残阳：破碎大地》却是个例外。游戏基于1991年诞生的同名DnD战役设定“浩劫残阳”。如果高度概括“浩劫残阳”的话，可以说它是“当DnD遇上《沙丘》和《疯狂麦克斯》”。

“浩劫残阳”脱离了DnD中常见的托尔金式伪中世纪奇幻风格，将冒险发生地点设定在一个后启示录风格的沙漠星球Athas上。“浩劫残阳”的世界里没有神祇，施放魔法消耗的能量来自于施法者周遭的动植物。于是，人们对魔法的滥用使得原本的绿色星球Athas蜕变成宇宙中一颗干枯的沙砾。在这里，金属是极度稀缺的资源，大部分武器用黑曜石和骨头制成。物资的稀缺使Athas成为一个野蛮的世界，嗜血的强盗和贪婪的投机主义者是每个居民的兼职，魔法的稀缺则使得Athas上的生物进化出了心灵异能。

如果说“浩劫残阳”战役设定有摒弃之前DnD中套路元素的意味，那么它的电子游戏版同样在设计上摒弃了“金盒子”系列一贯的模式。

《浩劫残阳》游戏中见不到传统“金盒子”游戏中的“主视角探索—俯视角战斗—文字叙述”三大界面。除了查看人物属性、装备、魔法或灵能，游戏过程中的探索、战斗和对话全部在一个直观的俯视画面内进行。

以今日的眼光来看，《浩劫残阳》中力求保持视觉表现连续性的做法在当时具有颠覆性。由于游戏地图可以全屏显示，这使得场景设计要远比视觉表现受限的主视角“金盒子”游戏更加丰富。地图上所见事物即是它们的真身，不再像“金盒子”那样需要用简陋且重复性极高的抽象线条来表现，甚至也不需要文字描述来补充游戏内容了。

更丰富的视觉表现不仅使游戏更加美观、易玩，同时也促进了游戏性的提升。《浩劫残阳》中的很多任务都有多种解决方式，除了“踢门”式的正面强攻，还可以通过探索地图中可疑的角落，寻找暗门和机关来巧取，就像在同时期流行的点击式解谜游戏那样。

游戏中更丰富的对话树看起来也更加现代，可以与NPC交涉来寻求结盟，也可以通过施加威胁以避免战斗——这些关卡设计公式进一步在后世的CRPG中得到了发展。

《浩劫残阳》毕竟是Windows 3.0时期的DOS游戏，因而它也与时俱进，尽量做到了使用更友好的图形界面来整合游戏中的系统。这是一个可以“一鼠走天下”的游戏，游戏中无论是探索时的行走和查看，还是战斗时的近战或远程攻击，都可以通过鼠标右键操作来切换并选取功能。不难看出，4年后诞生的《辐射》曾从这种设计中获得灵感。

同时，游戏中的物品和法术全部使用图标来表现，而没有像传统“金盒子”游戏那样仅用文字。鼠标拖拽即可给角色装备武器、防具，十分方便。

由此看来，《浩劫残阳》可以算作是一个起到了过渡作用的作品——在“金盒子”游戏和后来的无限引擎游戏（《博德之门》《冰风谷》等）中间承前启后，它所创立的游戏模式和机制的大框架在今天的俯视角CRPG中仍然可以看到。

当然，在实验新的游戏模式和表现方式这方面，除了《浩劫残阳》还有不少其他值得一提的作品，比如1988年登场的《废土》（Wasteland）。

与当时流行的CRPG游戏模式正好相反，《废土》里的大部分探索阶段使用俯视视角进行，战斗时则进入一个不可行走的主视角界面，但玩家角色的站位仍可以在俯视界面中查看并作出有限的调整，只不过操作起来比较晦涩且效果一般。《废土》采用后启示录科幻设定，这让它在当年有些泛滥的奇幻题材游戏中脱颖而出。

诞生于1992年的开放世界CRPG《黑暗纪元》（Darklands）也是一部颇具次世代俯视RPG风范的邪典作品，但游戏的冒险部分仍然会以独立的画面配以文本的界面来实现。游戏的战斗采用了后世RPG玩家们或爱或恨的可暂停即时制，就像在后来无限引擎的游戏中看到的那样。

■ 2020年代，能否出现下一个精神上的“浩劫残阳”？

截至1994年，也就是SSI失去DnD游戏版权的那年，SSI一共卖出至少200万套“金盒子”游戏。在当年，这对一套以“换皮”为主的游戏系列来讲是个不错的成绩。SSI的DnD游戏至今仍在GOG平台上销售，越来越多的玩家开始发现相对小众的《浩劫残阳》在CRPG进化史上的重要性。

自大约20年前“哈利·波特”和“魔戒”系列电影为奇幻流派“破圈”以来，奇幻设定的游戏开始被越来越多的玩家所接受，不再是阿宅专属的幻想世界。

现在回看DnD，它比许多其它奇幻游戏设定更加精妙的地方，可能就是在它冷门设定中出现的那些远离了托尔金式奇幻的“外域”：除了“浩劫残阳”中野蛮粗粝的沙漠星球，还有“异度风景”（Planescape）设定中迷人且光怪陆离的环形都市印记城，以及“魔法船”（Spelljammer）中描述的奇幻设定下的星际旅行等等。在《博德之门2》中，这些冷门设定中的细枝末节都曾在支线任务中穿越登场，以博得众Nerd一笑。

这些相比传统的“剑与魔法”而言更不为人知的设计充满了独特的魅力，也许应该是DnD电子游戏复兴过程中大做文章的地方，可能也是在今天这个不缺奇幻游戏的时代使DnD电子游戏不至于被同类作品淹没的最佳出路。

希望能在不久的将来看到一部充满“浩劫残阳”精神的新DnD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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