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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100款关于杨永信的游戏,是否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

在2009年的热潮中,出现了短片《网瘾战争》,而这一次,玩家们开始选择用游戏本身来进行反抗与批判。

编辑王恺文2016年11月03日 17时07分

“玩的事,终究还是用玩来解决比较妥当。”

以“电击疗法”闻名的临沂网瘾戒治中心负责人杨永信,正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游戏中。

10月21日,国内游戏开发者Esther受恐怖游戏《黎明杀机》开发者委托,在SteamCN论坛发起投票,《黎明杀机》准备在游戏中添加一位以中国人物或怪物为蓝本的杀手角色,Esther在投票选项中加入了“杨永信”。杨永信获得了最高票数——1655票,是第二名角色“黑白无常”的3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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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徐超渊为角色设计的概念图

10月19日,binary M在橙光游戏发布了《[现实主义]网瘾治疗中心》,这是一款网页端的文字冒险游戏,玩家需要控制主角在网戒中心生存。

11月3日,微博网友“隔墙撂砖头”发起了众筹,希望开发一款名为《脱网》的文字冒险类游戏,游戏内容是“通过短信交流帮助3名网戒所的盟友获得自由”。

脱网
《脱网》的游戏原型截图

截至11月3日,知乎上“如果杨永信事件改编成游戏,会成为什么类型的游戏?会有什么情节?”的问题有194个回答。回答者们提出了各种文字方案,其中有两位付诸了行动:一位叫David的答主用Unity做出了3D模型,并招募人员希望进一步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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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在知乎上公布的截图

ID为AncientPlayer的答主在Steam Greenlight上开启了一个项目“羊叔的救赎”。目前项目还没有实质性内容,AncientPlayer在知乎上表示:“预计在事件发起第5日给出。接下去就靠真功夫了,嘴炮在全球玩家面前毫无作用……玩的事,终究还是用玩来解决比较妥当。”

两轮浪潮,结果会一样么?

杨永信和网戒中心并不是第一次引起如此强烈的关注。2007年末,杨永信和他的“电击疗法”第一次出现在媒体视野里,网民和网游玩家发起了嘲讽和批判的热潮。“磁暴步兵杨永信”“元素萨满杨永信”成为各种游戏的常见ID。

2010年1月,性感玉米制作的《网瘾战争》发布,借助这部动画短片的传播,玩家对杨永信的嘲讽达到高潮。《网瘾战争》以九城和网易争夺魔兽世界代理权事件为基本框架,穿插大量2009年网络热点事件,其中出现了影射杨永信的“杨永新”——一个手持电击装置的矮人。

杨永新
《网瘾战争》全片在《魔兽世界》中进行表演,截取视频制作。图为“杨永新”

2016年7月至今,杨永信和“网戒中心”正在经受第二次舆论浪潮。但到现在为止,临沂市网瘾戒治中心仍在公开运转,尚无任何可能关闭的迹象。有消息向触乐透露,一些学员和家长在受到舆论影响之后,已经办理手续离开了网戒中心,但从法律层面来看,杨永信和网戒中心仍然屹立不倒。实名揭露网戒中心内幕的微博网友包丰瀛于10月21日晒出了临沂市卫计委对其信访的回复:“网络成瘾戒治符合精神卫生机构执业范围……媒体炒作存在失实之处。”

在2008年开始的恶搞“杨叫兽”的风潮中,很多玩家咬牙切齿,但终究无可奈何,他们只能通过“恶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10年后,很多人认为90后的网络原住民已是世界的主流,这可能也是这一次关注“网戒中心”的舆论浪潮如此汹涌的原因之一。80后、90后逐渐走入社会、掌握话语权,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发声。我大学时的导师对我说:“偷偷玩游戏长大的一代,终于开始了复仇。”

然而对于亲历过之前那阵热潮的人来说,在愤怒、兴奋之后,涌上心头的是淡淡的无力感。除了关注、转发之外,大多数人能做的其实不多,或者说,在批判、怒斥、恶搞之后,他们发现,并没有“大新闻”发生。

2016年9月30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了《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草案征求意见稿)》,其中第二十条提出:“教育、卫生计生等部门依据各自职责,组织开展预防未成年人沉迷网络的教育,对未成年人网络成瘾实施干预和矫治。”这相当于变相从法律上承认了“网瘾”,并为“网戒中心”和类似机构留出了操作空间。很多人号召网友对此稿发表修改意见,目前征求意见截止日期已过,网友的意见反馈收效未知。

与此同时,在这一轮浪潮中,玩家们开始选择用游戏本身来进行反抗与批判。

开发游戏会是一个好途径么?

在世界范围内,试图承载现实议题的游戏并不少见,近期有涉及公民隐私与国家安全问题的《Replica》,讽刺美国大选和韩国政治丑闻的一系列小游戏,稍远的有讨论新闻自由的《西港独立报》(Westport Independent),涉及移民审查的《请出示护照》(Paper ,Please),以及反战题材的《这是我的战争》(This War of M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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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搞美国大选的《希拉里特朗普GO》

在国内,由于此前的产业现状和整个大环境所限,不论是独立游戏还是商业游戏,都没有任何一款游戏能够进行完整的社会意见表达。如果愤怒的批判无法改变现实,引发无力感,那么无力感是否能够引导愤怒在游戏中找寻出路?在游戏影响下的这一代能够做出一款游戏,来充分地表达自己的价值观和情感立场么?

仅有价值、情感和立场显然是不够的。在目前出现的关于“杨永信”的游戏计划中,做出可玩版本的只有橙光上的《[现实主义]网瘾治疗中心》,但游戏看起来还是粗糙了一些。David的“游戏”距离Demo还差很远,“羊叔的救赎”更像是“教你如何上绿光”的简易教程,模仿《Lifeline》的《脱网》给出了雏形,但游戏开发仍然处于讨论方案的阶段。在这些游戏和未来的其他游戏中,可能出现中国的《请出示护照》或者《这是我的战争》么?

如果做出了令人惊艳的作品,那么会怎样?《网瘾战争》入选过第30届夏威夷电影节展映环节,而在其后的五年,这部片子在国内的网络上几乎完全消失了。

杨树
“羊叔的救赎”Steam页面。游戏的方案在知乎曾经被删除过一次

《网瘾战争》的制作人性感玉米并不为这部片子而感到特别骄傲。他对触乐说:“我当时做《网瘾战争》的时候,心智并不成熟,那个片子有很多观点是理想化的,我无法挽回片子的影响,只能自己在微博呼吁。也想借你们媒体说明一下,希望大家不要参考着片子的观点,在这个社会上做事情,会有危险,原因大家都懂。”

性感玉米支持在游戏或其他文化产品中出现杨永信题材的内容,他认为这可以让更多人知道杨永信仍然在逍遥法外。“要解决一个问题,就要先让这个问题暴露出来,从这个方向上,我非常支持。”性感玉米说。

但性感玉米并不认为这些行动能产生实质性的效果,他向我们列举了几点原因。其中包括杨永信的利益同盟和家长们的教育方式。“要彻底解决杨永信的问题,首先要从那些把孩子送到杨永信那里的家长入手,因为是他们,让杨永信有了市场。往深层次说,这要改变“孩子是私产”这一传统观念。在这个问题上,我比较悲观,我认为在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这个观念有改变的。”

性感玉米向我们强调,他希望能够告诉父母们,如果各位已经有孩子或打算有孩子的话,不要觉得“孩子是我生的,我怎么处理都行”。

做100款关于杨永信的游戏,是否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

当一个游戏开发者选择了“杨永信”为题材,也就或多或少地拒绝了经济收益。由于题材敏感,关于“杨永信”的游戏可能只会在Steam上出现,App Store和其他安卓平台都前途未知,主机平台也是同样,游戏的渠道环境并不友好。在杨永信的问题上,以表达观点为主要目的的独立游戏似乎更为合适。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论是《网瘾战争》还是其他游戏,大部分作品仅限于“发泄怒火”,开发者和游戏者通过在游戏中讽刺和调侃杨永信获得满足。在某种意义上,网民和网戒中心仿佛位于两个次元,双方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情。游戏能够影响的只是网络使用者中的一小部分人。正如媒体能够影响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如果说“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有足以称之为“次元壁”的物质存在的话,那么“网络舆论”和“现实生活”之间同样有难以逾越的鸿沟。在网络之外还有被遮蔽和忽视的复杂现实。这是杨永信和网戒中心能够仍然存在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什么网络一代会对此震惊、愤怒和无力的根源。

游戏开发者和关注此事的玩家,实际上应该回归更本质的思考:为什么游戏会成为席卷一代人的娱乐和艺术形式?如何利用游戏独特的交互机制,利用游戏体验,去表达自身的价值观与立场,去影响更多原本不关注此事的人,甚至去说服和感染那些站在对面的反对者?

我联系到了《脱网》众筹的发起人“隔墙撂砖头”——一位游戏策划,目前是独立开发者。“隔墙撂砖头”是包丰瀛的朋友,做这个游戏是觉得微博上对这件事的关注越来越少,“就想有没有办法通过游戏,将热度维持住…… 他(包丰瀛)很辛苦,不希望他前面做的事情浪费掉 。”

我问他是否想过做这件事可能不会起多少作用?

“隔墙撂砖头”回答:“热度只要能维持住,他们(网戒中心)总会被拖垮的 ……而且就算这次也失败,只要他们停业一天,真的就有很多人少受痛苦,更多的人少受蛊惑。”

做100款关于杨永信的游戏,可能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但至少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坏。

更关键的是,如果没有人做这些游戏,可能代表着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更好了。

编辑 王恺文

wangkaiwen@chuapp.com

善善恶恶,补敝起废,贤贤贱不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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