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女工的生活

前几天我有个朋友去网吧包夜，清早要走时发现隔壁座位上扔了一些A4打印纸，上面还有字。他也看不懂，就拿回来给我看——我看着像是一个什么采访的记录，但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我speak very poor English but I dare to say! It's very, im-portant. 所以我就把这个采访整理了一下发出来在这里，供各位好汉阅读，或许同时也可以思考一下，从业者面临产业转型、产业升级时，如何才能提升自己的竞争力，避免被淘汰？

而如果这种淘汰无可避免，又要怎么办？

“淘汰也没事，反正我工资也不很高，找个钱少点、更稳定的工作应该不难；只要我老公……（以下字迹模糊不清）”

“别的我也不会啊。互联网的东西，谁知道呢？我刚毕业时还没有微信，可你看，现在？这么一想，毕业、工作、结婚、生孩子，也差不多有十年了，谁能看到十年后的事情？我读大学的时候玩JS3，那时手机只能打电话，可现在大家玩的全是手机游戏。没想到才过了十年，我们就已经要被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淘汰了吗？”

“有可能……吧。我老公现在收入还行，一个月有一万出头。当然生活压力还是很大，小孩花钱的地方太多了，钱怎么都不够花。现在又正是他最不省心的时候……也许再过几年读书了会好一点。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我还能不能找到工作。早知道还是应该去学会计一类的工作，稳定一些；年轻时不懂事，朋友说做网站有前途，就做了这一行。我看现在有一些招人做公众号的，不知有没有可能去。”

“不知道。我觉得比较难……H市只有那么几家互联网公司。我们年纪大了，拿什么去和刚毕业的大学生竞争？……他们都很能熬夜。我们这边新来的实习生经常晚上11、12点才回家……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有这么多可加班的吗？”

“现在……感觉很不好受吧。可能是因为长期以来安稳惯了。……我当然不是说公司要倒闭，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吗，很可能我坚持不到公司倒闭的那一天。前两年我们已经裁员过一次了，那次裁了差不多一半人。各个部门都有……那一次没有裁我。但是，谁知道呢，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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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由于一些可以理解的原因，受访者不愿意说出自己所在的城市。我们只知道那是一个以拼音“H”开头的地方。

“好吃懒做不是人的共性吗？”

“你说‘公司没有给足够的成长空间’？我不这么觉得。这个收入在H市本地还算过得去了。你可能不清楚，本市女性的平均工资不高，有很多人一个月拿3、4千，主要靠老公。这边的普遍情况就是这样。毕竟是二线城市。我有时看到别人说‘女权’，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理解这个词；我觉得你要去争取什么权利的话，首先就要付出，这太累了。毕竟现在我的生活重心在CY身上……”

“因为你在同一个地方呆久了肯定就会这样想。一开始我也不是到点就走，但是老员工都这样……后来我也算老员工了，发现多事情没必要，地球不是离了你就不转，太阳明天还会升起。”

“我想去年我们其实还是有一些创新，有好有坏，整体来说我觉得在质量上我们是有进步。但流量是在下滑。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没人愿意说、没人敢说，也没人想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我只是个普通编辑，一个月拿几千块钱……”

“我不知道什么叫‘行业的问题’。这个事情我感觉就是游戏玩的人少了。其实你如果现在去看D??、C?，我们的专区做得还是不错的，还有L???。很多人看。可能是全国最好的了。但是没用，现在手游太火，这形势不是我们能逆转的。如果你说行业，可能这就叫‘行业’。我们不能改变这个行业。”

“其实就是端游不行了，手游又不知道要怎么做。然后前几年搞直播、手机APP，去年做VR，都没做起来。本来我们有一些竞争对手，比如D；在网站方面学我们，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我们压着打，结果改去做直播，开花结果了，现在据说是业内三大直播平台之一。这一点我感触比较深。直播我们也做过，但是人气一直不旺；后来对手用好几倍的工资挖人，主播就都走了。我不是说当时搞直播的领导怎么样（不过他现在也走了），但确实是没做起来。这么多年了，除了端游好像我们就没做出来过什么。”

“我不怕啊。这些大家都看得见，老板肯定也看得见，说不说而已。”

“是的，是母公司C的福利。但是前几年因为我们这边效益好所以是一直有的。我知道C的情况也很不好，这几年端游不行，它也受很大的影响，然后手游又没做起来。”

“刚才说了，没有年终奖，同时取消爱孝薪和子女福利。”

“大约是08、09年。也不是一开始就来这家公司，但是在这个城市，可选择的其实不多……对。只有很少的选择。除非你一开始就往大城市走，否则永远都是在这几个公司之间换来换去。我有朋友在WL公司，有好几个。我们关系很好。也有之前在xxx后来过去的，也有从那边过来的。”

“怎么说呢，知道北京上海那边工资高，一个月至少有一两万吧。但感觉那边的生活太快了，可能不适应。其实我有点害怕大城市的生活。再加上房子、家庭等因素，我现在也不很年轻了，考虑的事情也比较多吧。毕竟不是刚毕业的时候……那时真的很拼。虽然是女生，通常也是八九点过才离开单位。那时没什么加班的概念，也没有加班费。就是觉得这些都是正常的、应该的。”

“大概占我收入的差不多一半。”

“其实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今年，准确地说是去年（2016年），我们公司的效益不好。没有年终奖，同时取消爱孝薪和子女福利，基本等于每个月的收入要少3000。”

“好的，谢谢。我来自一个游戏类综合网站，主要是做端游的。我是这个网站的一个普通编辑。在这里我不想说出网站的名字，但这可能完全没有必要。所有人都知道它。如果你是从业者，你不可能没听过它。我的工作是更新网站内容，也就是俗称的‘发新闻’。主要是这样。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工作不过在这里我不想说，不然别人很容易猜到我是谁。”

“是的，我确定要隐藏我的名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普通的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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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老牌互联网公司之一，在H市有不小名气。

xxx：一个质数。

看到这里我才发现原来纸的顺序不对，记录是完全反过来的。不过，这好像已经太晚了。

一个冷酷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如果20年前传统行业的“下岗”风潮离我们很遥远，如今类似的困境就摆在我们面前。最近十年中几乎所有游戏类平面媒体都已经被淘汰，在那背后则是回报率问题：现在获取单个用户的成本前所未有的高，留住群体用户的行为前所未有的难，而网站传统的广告业务收入被这些高难度稀释得无影无踪。有这么一个笑话：被熊追赶时你不需要跑得比熊快，你只需要跑得比你朋友快即可。现在熊把你的朋友——好像还不止一个——吃完了又回过头来追你，怎么办？

事实上我已经看到了不少产业转型的实例，既有经营方式上的，也有个人努力。在这个大时代里，没有人想当一条Extraordinary Salty Fish。不过我决定下次再说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