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沙特的年轻人主要“发明”了三种娱乐方式: 车、电视以及——电子游戏。
众所周知,在中东地区,有许多石油富足、戒律严格的伊斯兰国家,它们离中国相当遥远,可能很多人会问:中东人玩游戏吗?这样一个听上去很简单的问题,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答得上来。
要聊中东话题,首先得明确一点,那就是在伊斯兰教出现时代还不存在的东西,基本上是不被禁止的。而伊斯兰教法中的条条框框,又导致许多传统意义上的娱乐受限制。所以某些以前不存在、现在不禁止的东西就成了穆斯林年轻人新的主流娱乐方式。
比如说游戏。
在说中东与游戏之前,先介绍一家日本市场调研公司:Media Create。
对于这家公司,关注主机游戏市场的玩家想必不会陌生。Media Create每周都会公开上周最畅销的50款游戏的销量,以及相关主流游戏机的销量。作为日本市场的风向标,这一销量排行备受媒体与玩家关注。
不过,给销量排行并不是这家专业市场调研公司的唯一业务,Media Create还存在一个国际部,在世界各国都有人脉用于收集游戏相关情报,国际部的主编佐藤翔也是名为了游戏甘愿深入危险黑市的强者。
今年4月,佐藤翔前往南非取材,回来后接受日媒电Fami采访,出了一篇名为《“穆斯林圈禁止玩〈精灵宝可梦GO〉是骗人的”在约翰内斯堡实地调查后的这个男人亲眼所见的新兴国家的游戏产业与黑市的真相是?》的文章,看标题你就能了解大概内容,这篇文章也在网上大受好评。
文中还预告他们会出一个名为“今天世界依然充斥玩家”的系列,记录他们巡历中东、东南亚、南美等地的故事,讲述这些与日本完全不同的新兴国家的玩家群体到底有多爱游戏、为游戏干过哪些傻事等等。
系列第一篇就是“沙特阿拉伯篇”。关于神秘的大国沙特,从其不可思议的生活状态,到急速增加的手游“课金废人”,这篇采访讲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中东玩家其实很多。根据Newzoo在2016年的数据报告,2016年中东+非洲地区的游戏市场达到了32亿美元,年增长率超过26.2%,这里面中东就占了大头。
然而穆斯林群体确实会有许多条条框框,因此有不少游戏在沙特被禁售。根据佐藤翔确认,截至2016年12月,在沙特销售的白名单游戏有以下这些:
而到2017年6月为止、确认禁售的黑名单游戏有:
GTA这类游戏被禁售很好理解,但其中的选择标准却颇有些迷,不禁的游戏可能与我们的想象中的有些不同。《恶灵附身》这样的血浆系恐怖游戏不禁售,《战地》《使命召唤》这类可以突突突中东人的FPS也不禁售……
事实上,《使命召唤》在阿拉伯女性玩家中非常有人气。当然,它在男性玩家中也红,但相比较世界上大多数普通女性玩家更多沉浸于音乐、益智类游戏,《使命召唤》的中东女玩家明显比其他国家多。
有时中东还会举办一些女性向的游戏活动,《使命召唤》的锦标赛就是其中最热门的项目,这样的活动据说有过聚集起1600名女玩家的先例,这在其他国家应该是不太可能见到的景象。
除此之外,赛车游戏的中东女玩家数量相比其他国家也明显更多。可以说,中核玩家这一块,中东女玩家非常多。这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宗教上的原因——游戏这种新事物,不归伊斯兰教法管束。
而且,这也意味着中东确实存在哪怕自己的同胞在游戏中被白人“突突突”也毫不在意的玩家,比如像《战地1》这样的游戏依旧是在被卖力宣传。
不仅如此,在中东,甚至还有跟此类FPS游戏开发商做生意的商家。约旦就有公司在Unity资源商店里出售正确的中东样式服装以及各种中东小镇地图的3D建模。这等于在跟西方开发者说:“来吧,欢迎用这种素材来制作地图和敌方角色!”
即便如此,伊斯兰教戒律的严格,依旧无法被动摇,尤其是在娱乐方面。
沙特阿拉伯现在仍然立法禁止人们看电影。尽管有人提议建电影院,但考虑到“让男女在同一个地方看电影不太好”,最终就没能得到实施。实际上,当地如果有什么活动或者发布会,男女之间也会隔一道墙。谁要是胆敢拍摄女性照片的话,只用拍一张大概就会被流放到国外去了。
沙特的娱乐项目非常有限,电影不行,喝酒、赌博也不行。餐厅晚上就关门了,也没有酒吧,男女之间的交流几乎没有。
但是现在,沙特开始有了很大的变化。首先因为戒律设置得有些过严,国民对政府积蓄了一些不满。娱乐开始在地下偷偷流行,演变成了谁都无法掌握的状况,国家不得不开始建立新的秩序。
然后,另一点情况就是——国家领导层的王室已经开始世代交替,而年轻一代很喜欢看动画和漫画。比如2016年9月造访日本的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王储(31岁)似乎就很喜欢动漫。
也不仅仅只是动漫,整个“娱乐领域”,在现在的沙特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沙特在去年设立了“娱乐厅”,由政府主导,每个月都会展开很多活动。国民只要查看“沙特娱乐日程”这个网站就能知道:这周是美国游戏公司的活动,下周可能是足球比赛,下下周是喜剧演出,再往后是爵士音乐会时隔25年的再度召开……娱乐活动一个接一个正在轮番开幕。
在这种情况下,沙特的年轻人主要“发明”了三种娱乐方式:
首先是车。如果在YouTube上搜索“沙特漂移”,你可以看到大量沙特年轻人飙车的画面。沙特的道路很宽,政府也舍得投入金钱和时间去修建。
佐藤翔甚至在当地随随便便就能听到“我的朋友无证驾驶死了……”之类的话。飙车的年轻人看来真的成了社会问题。
然后第二个是电视节目。虽然没有电影院,但电影的DVD很正常地在贩卖。电视同样不受影响,迪士尼和日本的动画片大家也照样在看。
在我们的普遍印象中,中东人应该会很讨厌美国文化,但其实并不是这样,迪士尼在小孩中很热门,漫画书也是。因为中东出国留学的人很多,所以熟悉美国文化的人也多。
然后第三个就是一开始说的游戏了。
足球之类的娱乐虽然也有人气,但在路上踢球的话,汽车都开得很快,所以还是挺危险的,再加上体育馆的建设也跟不上。因此比起在酷暑下面踢足球,还不如在凉爽的空调下面玩《FIFA》来得舒服……
而且如果是女性玩家的话,开车也是被禁止的,所以还是课金手游方便多了。
在新兴国家当中,沙特是一块有着巨大可能性的市场。如果把世界各国分为“卖游戏的国家”与“做游戏的国家”,两者会有一条比较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沙特不到50家游戏公司的程度,将其归为“做游戏的国家”大约还不够格,但要是把它当作“卖游戏的国家”,则还是很有希望的。
与中东市场一样有趣的是中南美洲游戏市场。那里大约共有400家游戏公司,关税惊人地高,PS4随便就能卖到十几万日元,换言之,黑市也非常发达。虽然这块游戏市场很有潜力,但具体还得看今后政策如何了。
总之,中东是一个特别引人注目、正在飞速发展的游戏市场。
尤其是那些从来没玩过游戏的女性,她们有了手机之后,正在不断变成玩家,并大量涌入手游市场。像这种底下有活力,国家自上而下也在试图把娱乐市场变得更大的地区,在世界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再加上中东那里的国家普遍富裕,如果能获得大量高消费水平的用户,向同为伊斯兰圈的北非进军的战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一点非常有趣的是,中东那里对日本的家用机游戏有着非常强烈的敬意。
沙特作为新兴国家,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它的PC游戏市场十分少见地贫弱。
拉丁美洲、东南亚、印度,包括中国在内,这些地方的PC游戏市场都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规模。在中东,这块市场却很小。那里电脑的普及率绝对不低,网络虽然有限制但规模还算大。当然,网络游戏也有,游戏PC也有卖,但不知不知怎的PC市场就是做不起来。
相反,PS2时代家用游戏机在沙特呈现出爆发性的普及状态。任天堂的份额很小,至于XBOX,最近也渐渐有复苏迹象,但感觉还是不怎么明显。
但沙特有相当多的家庭没怎么买过PS3之后的家用游戏机,所以日本游戏很强的PS2时代至今在她们心中依然非常鲜明,日本作为“世界第一游戏大国”的时代记忆并没有被覆盖掉。
但是为什么PS2会这么普及呢?其实是因为PS2的盗版比较好做……
这是许多新兴国家PS2畅销的一大原因。如果要看新兴国家的游戏普及史的话,大部分都是盗版占了相当高的比例。沙特以前盗版很多,现在富裕了,盗版也因此大幅减少。
不过,沙特玩家玩游戏的倾向,却跟西欧各国相似。索尼在流通的时候,把“欧洲+中东+非洲”算成是一个地区。也正因此在沙特,FPS与战略模拟游戏,成了比许多日本游戏更强势的类型。这些游戏从欧洲流通到中东,在中东的热度也跟欧洲差不多。
顺带一提,任天堂虽然份额较少,但在游戏软件和相关商品在中东的流通上十分卖力,在沙特也有任天堂的专卖店。
本来,在新兴国家以一个地区为单位建立一个特定代理商是任天堂的惯例。仅从沙特卖的宝可梦包装便可知,阿联酋、沙特、马来西亚、新加坡这些地方,都是由同一家公司来负责代理的。
其实游戏进入沙特的时间非常早。对阿拉伯人来说,贸易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要,他们接触新东西的机会也很多,而且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也很快。具体来说,雅达利2600就有进口过,街机也曾大量进口,NES/FC也有进口。
顺便说一下,MSX还有一个海湾各国的版本,是被称为“撒哈尔(石)”的当地授权生产版本,由当地公司负责生产。
有意思的是,中东玩家用MSX大部分玩的都是KONAMI的游戏,所以KONAMI的品牌形象在那里非常强势。曾经还有过《PES》(也就是《胜利十一人》)比《FIFA》更强的时代,当然《合金装备》也很受欢迎。小岛秀夫去迪拜访问的时候,海湾各国的人都聚集起来了,看来这跟伊斯兰的教诲没什么冲突……
但这个家用机占有优势的市场在App Store出现后,也一口气迎来了新的浪潮。这可不限于沙特,更是世界级的动向。其中最大变化就是随着智能机的普及,新兴国家的女性也开始玩游戏了。
中东玩家很轻松就能从Google Play和App Store那里下载游戏,还可以采取越狱或ROOT的手段(这些非正规的使用方法,去新兴国家专门的手机卖场的话,很快就能搞定),特别是4G和LTE在沙特都很普及,本来TD-LTE在世界上最早被商用化的地方就是沙特。
所以像《精灵宝可梦GO》这样的游戏,发布之初沙特人就已经在玩了。
根据市场调研,沙特平均每个人每月要花个30美元左右,课金废人当然也很多。这不止是沙特的现象,只要周游一下海湾各国你都会得出这个结论。另一方面,ARPPU(每个课金者的平均月课金额)根据约旦的游戏开发者Hussam Hammo公布的数据来看大约是270美元。
佐藤翔也与当地一般人家聊了各种各样的话题,听说有家小孩子的班上有个同学,一个月大约要课掉100万日元这样一个难以想象的额度。他以前也调查过,在《部落冲突》这款游戏里,顶级的5个部落里,有3个是阿拉伯的玩家。
面对这么一块市场,首先进行了认真考量的是中国企业。
根据推特官方发布的数据,在面向沙特市场的手游的相关推文中,中国手游的会话占有率达到了46%,同比增长164%。其中,《苏丹的复仇》最受沙特玩家的喜爱,成为了2017年以来沙特阿拉伯市场中,在推特上获得最高推文数量的游戏。
读中国的海外进出口报告,也肯定会看到与中东相关的话题。韩国也同样会出现很多这种话题。许多欧美企业在阿布扎比酋长国都有自己的办公室,也在不断推进本地化战略,光这几年工夫在中东进军的成果就非常显著,相对来说日本企业已经算晚的了。但毕竟中东对PS2保有的印象很深,还对日本的家用机游戏怀有敬意。
之前已经说过,八九十年代放映的日本动画在中东人气很高。《足球小将》在那里被称为《队长马吉德》,很受大家欢迎,也是知名度最高的动画片。《一休哥》《飞碟机器人古莲泰沙》和《恐龙大战争》到现在在中东依然很有人气。
90年代的沙特,娱乐活动还只有车和电视,而且电视节目数量远远不足。正是在那段时期,沙特从日本那里买了很多动画,并很仔细地做了阿拉伯语本土化进行放映,带来了极大的影响力。
然而遗憾的是,最近的日本动画基本都没有被本土化。知道的人也只有年轻人和狂热动画迷,用户也已经限定在核心群体里了。
不过日本最近的动画制作都在不断涌入海外资本,情况或许将有所改善。2016年12月佐藤翔在当地买的御宅系杂志里,就看到用阿拉伯语写的《文豪野犬》特集。这令人吃惊,但毫无疑问这面向的依旧是核心群体。
这或许也受到了叙利亚纷争的影响,阿伯拉圈主要是由叙利亚的公司来给动画配音,其水准听说非常高,影响力很大。
顺便说来,这里基本没人看漫画。这或许对日本人来说很难理解,但中东那边纸张的价格很高。漫画以纸作媒介,物流成了关键,从欧洲进口纸的代价太高了。
如果是北非摩洛哥周边那一块的话,由于地处法语圈,所以轻易就能将漫画从法国流通过来,数量也很充实。不知为何,《神之雫》这样的葡萄酒题材漫画在伊斯兰圈很好卖,很有意思。
伊斯兰教的戒律现在依然对阿拉伯起着相当大的作用,其中还有一些“伊斯兰法学者”,也就是日文译作“乌理玛”的那些人,需要对各种事项好好定下裁断。
首先要说明的是,在阿拉伯各国中比较有影响力的伊斯兰教派:逊尼派,有好几种法学派。各种法学派的解释方法也各不相同。沙特认可的是逊尼派4种法学派里最为严格的那一种。
法特瓦(伊斯兰教令)的立法与法律上的约束力根据国家和地区各有不同,针对的内容有公开的也有私密的。比如在埃及就有“伊斯兰电话谈心室”,在那里可以诉说“跟邻居吵架了……”这样私人的烦恼,而乌理玛也会给出伊斯兰教令。
因为如果在男性比较多的清真寺与乌理玛谈心的话,女性也会有所顾虑,所以电话谈心的利用率听说很高。
还有,最近在互联网上,像“雅虎知惠袋”那样的乌理玛作答网站也出现了。
打个比方,网站上会有这样的问题:“我想从事开源游戏引擎的制作工作,但使用游戏引擎的话,连反伊斯兰教的游戏都会被做出来。那么我开发游戏引擎算是触犯了禁忌吗?”
不过虽然乌理玛会作答,但会是哪个国家、什么学派的乌理玛来回答,就会根据网站而各不相同了。
当然,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的情况也有。但这一变化本身就说明了网络社会对穆斯林圈的影响。如今,无论是Facebook、推特、Skype,还是WhatsApp,都可以被当作联络乌理玛的手段。
而且现在有了Facebook,就可以轻松获取海外的信息。特别是在沙特,曾在美国等地留学过的学生高达数十万人之多。“在其他国家玩卡牌游戏不算赌博”这种事情,年轻人都很了解。年轻人一多,时代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另一方面,阿拉伯国家在贸易上也很积极,对新技术如IT技术很感兴趣,科技水平相对来说也比较先进。比如通讯软件Line在海外第一个普及的地方据说就是中东。
说起各种社交软件,Snapchat和Instagram在中东都很有人气。拿Snapchat来说,甚至有段时期沙特用户的平均视听时间达到了世界第一。
在其它国家,年轻女性用户一般都会上传自拍,但在沙特要自拍有点太难了……有个粉丝很多的女性用户就上传自己拿着的奢侈品和最近吃的食物。另外,沙特的一家快餐店还跟Snapchat里的知名女性用户合作,听说成功招搅了许多顾客。也不是所有国家都不准自拍。
说到女性,沙特人推特上比较有人气的标签,都是时尚、口红、料理等相关词语。恐怕女性在推特上也是在用这种话题来互相联系。这些账号往往也都是“鸡蛋头像”(推特新用户默认头像),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不想公布自己照片的中东女性。
总之,推特已经成为那边的女性用来说真心话的场所了。这种以往没有想到过的东西,正切实进入了现实生活当中。
沙特现在对互联网设立的规章制度还是很严格,但不得不说,媒体的发达程度与宗教的传播有着很强的联系。美国20世纪70年代也开始出现了电视传教士,诞生了如同摇滚音乐会的会场,召集几万人前来礼拜的“巨型教堂”。
而随着游戏这种不受伊斯兰教法约束的新事物在沙特年轻人中的影响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大,就这一现象而言,沙特今后发生新变化的可能性也非常高。也许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中东世界。
参考来源:
http://news.denfaminicogamer.jp/kikakuthetower/170707
https://newzoo.com/insights/trend-reports/regional-breakdown-99-6-bn-global-games-market-free-report/
http://www.idgconnect.com/abstract/9535/video-games-middle-east-the-road-2015
http://www.idgconnect.com/abstract/9536/video-games-middle-east-local-talent
http://game.people.com.cn/n1/2017/0706/c40130-2938659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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