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我只是大数据的一部分

最近，百度董事长李彦宏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的一番言论，引起了广泛争议。

他说：“我们非常重视隐私问题，以及包括数据的保护问题，在过去几年当中，中国越来越认识到这个问题，而且也一直在加强相关的法律法规的建设。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想中国人更加开放，或者对隐私问题没有这么敏感，如果说他们愿意用隐私来交换便捷性或效率的话，很多情况下他们愿意这么做的。对我们来说，我们当然要遵循一系列原则，如果我们认为用这个数据会让所有者受益，而且他也愿意让你去使用他这个数据的话，我们会使用的。我想这是一个基本的我们的做法，也就是说数据方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各家新闻报道中，这段话被提炼为一个言简意赅的结论：“李彦宏认为，中国人愿意用隐私换效率。”

会提到这茬儿是因为我一朋友。前不久，她向我盛情推荐了一款方便面，因为“煮出来巨好吃”。而就在刚刚，她惊恐地发来一张截图——她在用手机登录B站时，首页向她推送了一个视频，题为“统一藤椒牛肉方便面，用锅煮真心好吃！”

朋友说，她的藤椒牛肉面并非网购，是两个月前在家附近的超市买的，关于“藤椒牛肉面”的话题，她只在微信上跟我聊过。

“搜狗输入法这个××玩意儿，一定是它泄露的大数据，”朋友在微信留言里义愤填膺，“最近今日头条和淘宝跟我推荐的那些，很多都是我在用‘搜狗’时提过的。”

“嘘，别说了，搜狗听见了。”我回了这么一句。

“还有，我刚刚在淘宝下单买了一件衬衣裙，结果……”她又飞快地发来了另一张B站截图，“我……无话可说。”

最终她的结论是，现在只要看过她B站首页推荐的人，都会知道她是个玩农药、爱口红、在减肥的女汉子，简称“肥宅农药老阿姨”——不知什么时候起，网络上推送的广告和个性推荐，都成了我们的新名片。此前我向别人介绍自己，掏的还是豆瓣账号。

这让我想起育碧软件的游戏《看门狗2》。我对育碧的“开放世界”是不太感冒的，唯一愿意玩下去的《STEEP》和《看门狗2》，都是因为题材。

在《看门狗2》的世界中，一套被称为ctOS的系统通过64亿个连线装置采集大数据，时刻将我们的日常生活加以勘测记录，借以维持着整个现代社会的运转。系统监视、统计你的一举一动，建立起你个人的数字档案，而这些资料会马上面临被倒卖、泄露的风险。通过这份资料，你的私人生活被一览无遗，更别说带有特定偏见的搜寻结果及新闻提要会影响你的投票决定。游戏的故事背景并非发生在某个虚构的近未来，就在当代的美国旧金山。

有意思的是，最近国外才刚刚发生“Facebook泄密门”。据国外媒体的报导，Facebook有5000万左右的用户数据，在2014年被一家名为“剑桥分析”的公司非法采集和利用，并涉嫌在一年后被用于美国总统大选。他们通过这些用户资料进行大数据分析，掌握选民的心理特征和诉求，并将其转化为候选人的竞选核心理念，同时向Facebook用户推送有针对性的政治竞选广告。换言之，这个隐形的系统或许基于大众的“网络分身”，暗中左右了美国大选的结果。就跟游戏里所展示的一样。

“你现在比你所制造出来的数据还要没价值，这就是全新的现况。隐姓埋名将不再是个选项。”《看门狗2》过场动画里冰冷的背景女声如是说。

其实我干过和《看门狗2》里差不多的事。我的一位女性朋友曾经一直被一个陌生男子电话骚扰，言语挑逗。当时还不像现在有那么多屏蔽手段，朋友不胜其烦便找我求助。我利用那个男子仅有的一点信息上网搜索，最终不仅查到了他的姓名、年龄、籍贯、工作单位、家庭构成，甚至连他妹妹在哪儿念书，家里两套房买在哪儿，私家车的车牌号码、同学的联络方式，乃至某黄网的ID都扒了个底朝天。我将这些情报整理打印交给了那位朋友，让她看着办。

对那个陌生男子的“人肉”和惩戒，我当时是很有快感的，就像《看门狗2》里的黑客。可事后，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将自己的电话、邮箱、QQ号码也拿到各个搜索引擎去试，同样拼凑出了一个我本以为不会那么具体的“形象”。这令我后怕。因为这个原因，最早那批校内、人人等社交网站我一个也没用过，并开始通过多个手机号码、QQ来坚壁清野；各种需要绑定手机号码或真实信息的“用户注册”也都敬谢不敏；甚至出门时我都不得不关掉Wi-Fi，以免手机自动搜寻来历不明的Wi-Fi热点而被“钓鱼”。

我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的个人信息和隐私或许根本不值一提，但我有拒绝交付的权力。可现实是，在这个信息社会，你似乎越来越难避免某种“交换”，尤其当你为了节省金钱和时间，需要依赖淘宝、京东来购物，使用软件来叫外卖、打的，或是通过网络订票来购买回家的车票时。而你付出的代价可能是，若干有针对性的电话广告推销，或是类似“莆田医院”这样致命的搜索结果。

遗憾的是，不管是在游戏里还是现实中，我都没能找到解决这一切的可行方案。我只是大数据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