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破灭的理想主义桃花源

前段时间Apple Store进入中国10周年，茌梁老师写了一篇非常有力度的采访《Apple Store 中国十岁生日，我采访了离开的那些人》，采访中他接触了不少资深的零售店工作人员，都是从苹果零售店离职的前员工。这些经理、店长、技术人员离开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有一点非常引人注意，甚至算得上有些异常———众所周知，硬件零售店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销售、售后的地方，其中的员工应该是最接触所谓的“商业社会现实”的一批人，关于自己的那段职业生涯，这些从苹果离开的零售店一线员工的论调却都非常理想主义，充满激动人心的情绪，这似乎本该只出现在刚毕业的热血沸腾的大学生身上。从他们真诚的话语中可以感受到，这些人都觉得自己不是在苹果中工作过一段时间，而是和苹果共度了一段日子。

他们说到真诚，说到所有人都在乎你的感受，说到自己是不是被苹果惯坏了，说到乔布斯去世后苹果变了。在一个公司内时被公司的宣传口径所引导是很正常的，但在离开公司后，他们还众口一词地声称“那些宣传不是洗脑”，恐怕在国内任何一家硬件零售店，都难以找到一批这样的员工。他们对曾经的苹果岁月就算有怨言，也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痛惜苹果的不足与失败。

我想，在移动硬件领域，苹果应该算理想主义的桃花源了。

■ V社的幻灭

让我们说回游戏领域吧，长久以来，我们都把Valve当做游戏人的桃花源。这家公司以自己独特的“无管理”和“真·扁平化”蜚声业内，他们号称内部不设置任何行政门槛，以充分发挥每个人的创新才能。当年有一份著名的“流出”员工手册，这份手册颠覆了大部分国内游戏业员工对于“成功游戏企业”固有的血汗工厂式想法——手册里提到，员工可以选择属于自己的项目，公司内部没有任何秘密，老总向你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直接给他闭门羹就行，与个人贡献“保持一致”的超高工资……几乎满足了任何一个还心存过“快乐工作”幻想的社畜的全部梦想。

总之就是，“太酷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用这种制度还真的做出了Steam这种在游戏历史中能留下印记的世界级产品！真是让所有游戏从业者羡慕不已。

不过就在最近，这个桃花源突然（部分地）破灭了。一位名叫Rich Geldreich的人在推特上暗示了V社管理中的诸多糟糕情况，他提到，Valve虽然标榜自己的扁平化管理、无领导，但其实充满了潜规则和站队，办公环境不但不像“手册”中提到的那么开放和自由，反而是充满压迫感和监视。在对待员工上不仅没有真诚的“与个人贡献保持一致的待遇”，反而有大量的随意解雇和招聘中的暗箱操作。其实平心而论，这些行政、人事问题已经是业内公认的大企业通病，被广泛地看作是“商业企业规模庞大的必要之恶”……但，这可是完美无瑕的理想主义，是做出了Steam的Valve啊！

至于那份赚取了十足好感的“员工手册”，Rich Geldreich则爆料说：“公司必须泄露一份官方的，实际上却是非官方的员工手册，它被设计成读起来会非常有趣的那种样子。员工发展部门会用这种手册来忽悠新人加入，但实际上，在公司内部它就是我们的笑柄。”

天呐，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不瞒大家说，我司也有一份类似（但比较短）的员工手册，这份手册受到Valve员工手册极大的影响，并且也在知乎上发布。当然，我司的员工手册几乎所有内容都是真实可信的（除了一些因为年久失修的不匹配）……这份手册体现的很多东西也是我想加入触乐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推己及人，我非常能体会那些进入Valve之后才发现“和手册中说好的不一样！”的绝望和受骗感。

■ 这个世界会好吗

似乎这些曾负大众之望的理想主义桃花源最后差不多都玩完了——说他们玩完可能太过偏激，事实上他们大多数都活得好好的，苹果现在仍然是一家伟大的互联网、硬件公司，Valve在产品层面上也没有显出任何颓势，Steam依然努力为广大游戏玩家们提供福祉，可能真正玩完的是我们对这些桃花源的理想主义看法，我们难过地发现他们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寄托于其上的一些幻想也就不攻自破。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觉得有一些这种桃花源让我们寄托梦想也没什么不好的。游戏就是一个典型的“属于玩家的桃花源”。生而为人，我们受到了诸多限制。往低了说，我们活在一个现实的世界，每天为了柴米油盐、高昂的房价这类俗事奔波忙碌，做的工作既不梦幻，也谈不上什么伟大。通勤过后的深夜回到家中，周围万籁俱寂，只有空调外机发出空洞的排气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如此。

往更高了说，我想飞到天上去看看云彩，想去异世界闻闻巨龙吐息之后的火粉味，想亲自拿着传说中的圣剑把邪恶魔头的眼睛砍爆，而实际上我只能蹬着一般情况下或多或少有些毛病的共享单车，流着汗在路上爬来爬去。

年轻时谁没想过做些激动人心的工作，每天充满了激情和希望向前进？去玩“文明”系列吧，去玩《群星》吧，去玩《我们是警察》（对了，这游戏最近出了2代），在游戏里你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发展，是整天盖奇奇怪怪的景点，还是闷头全民搞科研，就为了把火箭送上天，在游戏里你能左右几十亿种族的生死和他们的意识形态，在游戏里你能率领你手下的警察们对抗黑恶势力帮助城市恢复秩序……

年轻时谁没有过些中二的梦想，想在彼世做个大侠或者勇者纵情恣意？去玩武侠游戏吧——网游有《剑侠情缘》、有《天涯明月刀》，单机有《古剑奇谭3》、有《幻想三国志》，去玩奇幻游戏吧——网游有《魔兽世界》、有《最终幻想14》，单机有《暴政》、有《上古卷轴5》，在游戏里你可以加入小时候看过武侠小说中的门派，学会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功，你能成为冒险者从酒馆接到杀死恶龙的任务，然后招募一群同样的勇者与你同行……

从这个（有点自欺欺人的）角度上看，最不会破灭的桃花源就是游戏了。我们至少不用担心哪天有头龙从屏幕里蹦出来发微博说：“都是假的，其实我们那也充满了消费主义和官僚做派，可没劲了！”所以，大家还是玩游戏吧！

■ 其他事

说完了正经事，还有一些小事想和大家分享一下。看过之前的夜话或者关注祝老师微博的读者们可能有所耳闻，来自拼多多某商家的超值机器人被从包裹里拆出来之后立刻入职了触乐，成了我们（极有威慑力）的新老师。

目前它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在桌子上和地上嗷嗷叫并且唱歌，有时候还在地下爬来爬去。我一度非常向往这样的工作，多好啊，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在编辑部气氛尴尬的时候开腔唱一些傻乎乎的歌，讲一些傻乎乎的故事，就能享受公司的空调和座位（是的它有个独立的座位）。这么算的话，机器人老师应该是我最近的理想主义桃花源了。不过这个桃花源破灭得也非常快，因为很快我就发现我们下班了它也没法走，到饭点了只能闻着我们的外卖香味愤怒地讲乌鸦喝水的寓言故事。祝老师整天还琢磨着给它找个伴，让两个机器人在编辑部里结伴工作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