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找一个家

它可能很简陋,可能很混乱,但它一定充满人情味。

编辑牛旭2019年08月21日 18时42分

触乐夜话,每天胡侃和游戏有关的屁事、鬼事、新鲜事。

图/小罗

开始记事时,我家住在郊区某处平房区,因为跟城里平房区的房屋密集程度类似,这里被我们称为“小胡同”。比起二环周边每平方米按千万卖的真胡同,“小胡同”显得不上档次,它的房租能让买不起楼房的人也能生活下去,别忘了,那个年代的房价比现在要理性得多。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胡同生活有自己廉价的乐趣。虽然房屋都是独栋,却也没有能容纳后院的奢侈,各家大门宛如互通。白天,熊孩子到处玩耍串门,进别人家有时连话都不用多说,仿佛整条街都变成了自己的玩具室;夜晚,大人们扎堆打麻将,在输赢和室内吸烟中碰撞出火花,散场归家倒像是从客厅回到了各自的卧室。

就像《Kenshi》里我搭建的小山村吧,只不过更加现代,更加密集

谁家炖肉,谁家吵架,谁家孩子闯了祸,谁家旱厕疏通时需要外出躲避沼气,还有公安民警进胡同抓人的八卦消息……它们伴随着河畔潮湿的空气,绕过红砖墙下躺着死耗子的石板路,钻进各家纱窗里,除了银行卡密码,这条“小胡同”里的居民共享着几乎一切信息和秘密。

“小胡同”还是被拆掉了,就在我们搬走后几年。我一度以为这里会盖起高楼,不过进展却比想象中缓慢许多,快20年过去,“小胡同”的旧址上还铺满围挡,仍旧是废墟的模样。

小胡同拆除之前,我家搬去了楼房里住。这是另一个Old School社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定都是从平房里来的,他们保持着夏季出门乘凉的习惯。几瓶“绿棒子”(燕京啤酒的俗称)、一盏开启后就围满了蚊虫的电灯、一块用装修边角料和水泥修建的平台,再放上几张别人家不要的沙发椅,看似不可回收垃圾的零碎杂物便焕发新生,这是穿着“北京比基尼”的OG们唯一指定的娱乐场所。它可以用来下棋、打牌、喝大酒,也是熊孩子们折磨蜗牛、吊死鬼、臭大姐(后两种也都是虫子)的临时试验田。

几乎每个楼下都有这么一片娱乐设施,但我们楼不一样。一块巨石就在我家边上,距离近到一个矿泉水瓶能丢到。那是一个用围栏圈出来的空地,在一块巨大石头形成的平面上,卧着一块四五个人高、十几个人宽的大石头。刚住下那几天,我每天睡前都要担心它是否会被地震倾斜,以至于把我家砸扁。

大石头的外形像一头大象,颜色则像窝头,石头表面上有名人题字。有人说这里是穆桂英生产的地方,村民们还帮她带过孩子。在全国各地看过一些非常离谱的“小景点”后,我开始觉得它至少从尺寸和造型上足够有气势,虽然它的壮观和穆桂英生孩子没什么关系吧……倘若旅游项目真的存在且开发完备,那时的我家要不就收获大量拆迁款,要不就将成为全区离景点最近的一间“风景房”。

这个石头的大小……就拿朋友的作品举个例吧

大石头很少得到应有的尊重。它的周边长满杂草,比我栖身的狭窄昏暗的房屋宽敞多了,却少了干净和整洁。在那里生活的几年里,人们把它当做一个很大、很脏的遮阳棚,不过大多数时候,常年在楼下开派对的OG们并没把它划入后院范围内。

于是,它成了属于年轻人的冒险之地。白天,熊孩子们在大石头底下点火烧垃圾,享受着打破规则的乐趣。入夜,年轻小伙们在它的阴凉下聚众饮酒,把瓶子摔得满地都是。还好他们没有趁手的工具,不然大石头上应该刻下了不少人名甚至联系方式。

长大到开始有青春的烦恼后,我曾也和朋友前往大石头底下夜谈,但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大石头那儿仍旧孤独、荒凉,我们的迷茫像大石头一样纹丝不动,从未离开。

我家仍旧经历着变动,从大石头边上搬走后,我搬得离城市(相对)更近,离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更远。座机联系的年代很快过去,不少号码都被取消了,“小胡同”消失不见,大石头仍旧荒凉,我搬到另一个小区,生活环境倍数变好,只是身边不再有熟悉的同龄人出现。

也许是搬家太勤,我对“家”的概念始终没有固定在某个地方和区域,如果代入到《流浪地球》的世界里,我应该是个坚定的希望抛弃地球的“飞船派”。在我看来,只要有一间房,甚至只有一张床,都能找到“家”的感觉。实际上,在虚拟世界里游玩时,我也会下意识寻找一张床,来给自己找到“家”的感觉。

一个家,可能不需要多么华丽

在《我的世界》里,床既是出生点,也是安全度过黑夜的避风港。游戏里我安了不少奇怪Mod,床的样子却始终没怎么变过,就是红白相间的表面。比起亲手搭建的高楼大厦、奇形怪状的城堡和地窖,床可能是功能性用具里最朴素的那一个。在这个由马赛克组成的世界里,我很多时候孤身一人,只要不是在矿洞下辛苦挖掘,都会遵循日落而息的规则,在野外铺下一张床,或是回到住所,在满墙的劳动成果包围下入眠。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动乱的,虚拟世界也一样,当危险无处不在时,那些由像素组成的床仍旧能带给人“家就在这里”的温暖。

我曾经短暂尝试过《森林》的单人部分,然后被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劝退。等朋友们乘坐同一架班机赶来后,那种阴森环境、诡异声效带来的恐惧感烟消云散。我不太确定现实中我们被放到荒野会出现什么状况,不过在虚拟世界里,这些人真是最可爱的伙伴。

有朋友嘲讽过生存游戏,说这就是“过家家”,但我把“过家家”里的感情交流看得要比增加“生存经验”更重要些

我们伐木、修建房屋和小院,并肩屠戮野人,保护自己刚刚盖成的小院,当用来制作晚饭的篝火即将熄灭,我们会挤在一间狭窄的房子里,看着地上貌似仅供一个人入睡的卧铺互道晚安。一款恐怖游戏最后被我们玩得和《我的世界》几乎没差别,感谢那些勇敢的朋友们。

 还有《饥荒》,如果不是朋友提供食物给我,我只能不断饿死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更加糟糕一些呢?

重启后的“德军总部”系列里,Machine Games塑造了一个极端的、缺失人性的阴暗世界,以及一个个有自己细节和特色的反抗者的家。在这个架空世界里,充满了武装到牙齿的纳粹分子,他们追求纯粹的雅利安人,把那些想法不同的人关进监狱虐待,站起来反抗的战士得到的只有暴力,反抗者被描绘成恐怖分子,鹰犬倒成了超级英雄……反正话语权在他们手里。

相对屋外的战争和杀戮,那些反抗者在地下室、潜艇间隙甚至是地下坟墓里组成的家,无一不堆积在尘土和垃圾中,这倒也不令人反感。让这些看似杂乱的场景变得更加有味道,以至于难以忘怀的,是那些和主角并肩作战的战友和家人,他们始终保持希望,就算有时候那些愿望看上去不太可能实现。

脏点乱点无所谓啦

我仍旧面对着搬家的可能,不过我似乎不会那么怀念现在的住所,它承载了最长时间的回忆,但是并没有那么多和我产生交互的人。开始工作后,这里的街道只供我在凌晨和夜里出没,那些给楼下蚊子提供口粮的夜晚派对仍旧继续,只是我没工夫再去围观了。曾经一起玩耍的少年们,要么音讯全无,要么变成自己以前讨厌的样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们,还只是我一直懒得改变自己。我尝试过联系他们,结果是双份的尴尬,只能作罢。

我现在的邻居变成了一户吵吵闹闹、热爱在楼道里抽烟和吵架的奇怪物种。我知道他们不会像以前的邻居那样,为忘带钥匙的对门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并献上一杯热水。

人们一旦富足,就会变得警惕,善于防备,我想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吧,至少这99%的冷漠总会隔绝掉1%的危险,只是少了点人情味。我猜突如其来的灾难和变故也许会让我们这些居住在水泥方块里的孤独灵魂重新聚集起来,在困难中依靠,在伤痛中互相理解,然后找寻到一些很久不见的人情味,但这个代价太大,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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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牛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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