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游戏里的数字美食

当我第一次用N64玩《牧场物语》时，我有两个目标：与一个可爱的女孩结婚，吃一块蛋糕。我很快发现为了完成第一个任务，我需要连续几天向女孩求爱，和她闲聊并送礼物，但第二个任务就容易多了：只要卖掉几根萝卜，我就能花钱买块味道甜美的夹心草莓蛋糕。

就算不去花钱买蛋糕，也可以用山上的野生浆果或者水里的鱼来补充体力，但那有什么意思呢？通过《牧场物语》，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在游戏里享用美食的乐趣。

那是1999年，食物在游戏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元素。在《怒之铁拳》《双截龙》等横版动作过关游戏中，你只要吃掉从垃圾桶里冒出来的热狗、烤鸡就能恢复生命值；在《恶魔城》中，玩家可以用鞭子把墙抽烂，然后吃里面的烤肉来回血。

食物还有可能成为敌人。例如在街机游戏《汉堡时代》（Burger Time）中，玩家扮演一位试图烹制巨型汉堡的厨师，需要躲避香肠和鸡蛋的袭击。在《超级马力欧RPG》中，一块多层婚礼蛋糕突然有了意识，横冲直撞袭击马力欧和他的朋友们。

食物有时也是一种奖励，例如《传送门》里标志性的黑森林蛋糕。这些游戏的目标受众很可能并非美食家，食物的功能较少，更像是被用来装点门面的道具——但并不会详细描述食物的口味究竟怎么样。

既然食物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那为什么在许多游戏中会被边缘化？这也许是因为大部分开发商将男性玩家视为主要受众，觉得他们更喜欢打怪或驾驶宇宙飞船，所以没必要浪费精力制作食物……不过有趣的是，上世纪80年代就曾有开发者打破成规，制作了一款将食物作为主要元素的游戏：《吃豆人》（Pac-Man）。

岩谷彻在接受Eurogamer采访时承认，这款游戏的整体设计灵感来源于烹饪。除了游戏里的水果之外，主角设计也与食物有关：“我试图找到一种能够吸引女性和夫妻的东西，想起她们吃蛋糕和甜点时的样子，所以决定将‘吃’作为一个关键词。围绕这个又想到了一块披萨的图像，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后来我就按照披萨的形状设计了吃豆人角色。”

与那个年代其他游戏都不一样的是，你不需要射击小行星或外星人，吃就行了。

1982年，评论家乔伊斯·沃利（Joyce Worley）在《Electronic Games》杂志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任何人在谈论电子游戏的女玩家时，都必须向《吃豆人》深鞠一躬。这款游戏之所以能取得打破纪录的成功，正是因为在女性玩家中非常受欢迎。”沃利认为在《吃豆人》问世前，玩游戏的女性很少。

在《雅达利时代：电子游戏在美国的兴起》一书中，作者迈克尔·纽曼（Michael Z. Newman）写道：“在北美，《吃豆人》不但吸引了男性玩家，对儿童、妇女也很有吸引力。无论是街机厅的常客还是休闲玩家，都迷上了这款游戏。《吃豆人》的经济影响力惊人，它在登陆美国市场后的前15个月里就创造了10亿美元收入，《时代》杂志更预言其家用主机版本将会比《星球大战》更赚钱。”

继《吃豆人》大获成功后，开发商又制作了《吃豆女士》（Ms. Pac-Man）——该作拥有浪漫喜剧风格的故事情节，似乎想要表达对女玩家们的感谢。

自从《吃豆人》发售以来，我们看到食物成了许多“休闲游戏”中的核心元素，例如《糖果传奇》《Overcooked》《Farmville》《Cookie Clicker》和《Cooking Mama》等。我在十几岁时就曾迷上了一款叫《烤肉》（Yakiniku）的Flash游戏，玩法非常简单，只需要将生牛肉块拖到烤架上……当时我的学业压力很大，发现这是缓解焦虑的一个好法子。我可以想象独自一人在传统日本餐馆吃饭，琢磨我烤的牛肉究竟有多美味。

这类休闲游戏往往没有任何故事情节，玩家也没有失败的风险，可以随心所欲地游玩。

除了休闲游戏，食物也曾在一些主机大作的迷你游戏里出现——例如《宝可梦竞技场》（Pokémon Stadium）的吃寿司比赛，或《幻想水浒传2》中铁人料理风格的烹饪大赛——但很少看到烹饪美食成为主要玩法。不过近些年来，部分“硬核”游戏也开始将其视为值得开发的主题。

2016年，在日本RPG大作《最终幻想15》发售后不久，其烹饪小游戏迅速吸引了人们的关注。玩家可以制作菜肴让角色恢复体力，不再像《怒之铁拳》中的烤鸡那样单调。游戏里有一百多种菜谱，玩家能做出各种逼真的美食，例如海南鸡饭、米饭、椰浆饭、小笼包、松露烩饭和意大利干酪等。当然，如果不愿费工夫，也可以只吃烤面包和泡面。

2016年底，《最终幻想15》总监田畑端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开发团队非常注重游戏中食物的真实性，甚至曾外出露营，为在户外制作的食物拍照。开发团队还品尝了每一种菜肴的味道（这是QA的一部分），如果某种食物不够美味，他们就不会把它放进游戏。

“食谱只是露营场景中的一项元素，但在游戏预制作阶段，露营团队提供的高质量食物图像令我们痴迷。我们必须创作出看上去就很美味的食物。”田畑端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就像于微妙中呈现饺子的光泽、鸡蛋的脆性的《千与千寻》和《哈尔的移动城堡》等吉卜力工作室动画电影那样，《最终幻想15》对食物的塑造也让人觉得细节感十足。

在2017年发售的Switch游戏《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中，玩家可以制作卡通风格的咖喱饭、炖菜和汤圆让角色食用。虽然游戏拥有不同的菜谱，但也允许玩家随意尝试，混合各种食材和配料，看看能做出怎样的食物。玩家需要自己收集配料，包括鱼、野生蘑菇等，然后进行即兴“创作”。而在流行农场模拟游戏《星露谷物语》中，你可以按照71种食谱烹饪美食，并作为礼物送给NPC角色。

《旷野之息》和《牧场物语》的近几代作品都鼓励玩家即兴烹饪，并不要求遵循任何预定的模式，而是可以随意尝试。与现实生活中的厨师一样，玩家会想：“我能用手头上的食材做些什么吃的？”在《旷野之息》中，NPC角色有时也会给玩家一些建议，例如“你可以加几个浆果”或“有什么肉就放进去吧。”

这很像汤姆·柯里奇欧（Tom Colicchio）和萨曼·努斯拉特（Samin Nosrat）所倡导的自由烹饪精神。在畅销书《像厨师那样思考》和《盐脂酸热》中，这两位顶级大厨没有详细描述烹饪工序，而是向读者讲述了怎样围绕基本的想法和口味来制作菜肴。与那些充斥着许多术语和专业技术的传统烹饪书籍相比，这两本似乎特别适合新手。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随着时间推移，游戏美食的影响力逐渐得到了越来越多媒体和普罗大众的关注。如今在许多游戏媒体的文章评论区，读者们喜欢分享食谱；食物品牌经常与游戏工作室合作，美食家也爱在社交媒体上评选不同游戏里的“最佳”菜肴……至少从表面上看，主流游戏媒体似乎比过去更愿意包容这类女性向内容了。

除了主流游戏媒体之外，还有玩家开通美食博客，专门关注游戏里出现的菜肴。你也许看到过将《超级马力欧》中的1UP蘑菇变成蛋糕，或者在现实生活中将游戏里的健康药水变成水果冰沙的食谱。

但游戏里的食谱往往只会列举玩家需要收集哪些食材，却不会手把手地教人该怎样烹饪。例如，如果你在网上搜索“奶油肉桂派（cinnamon butterscotch pie，《传说之下》里的一种食物），会发现很多博主尝试制作这种虚拟甜点，并且会交流心得。而对于Everett等转攻《星露谷物语》美食的博主来说，尝试制作“奇怪的小面包”（Strange Bun）本身就像一个游戏——在《星露谷物语》中，它由长春花、面粉和虚空蛋黄酱（Void Mayonnaise）制作，而Everett使用的食材包括酵母、香辣馅饼皮和蜗牛罐头的馅料。

当我浏览那些博客上展示的食谱时，有时候很想问博主他们：“为什么不使用真正的黄油？”，“为什么要用预制的鲜奶油？”他们发布的照片通常效果不佳，色泽灰暗，看上去更像对像素化图形的模拟，而不是真正的食物……但考虑到我是一位厨师，平时爱逛美食网站，这也许是我要求太高了。

近几年来，网上还出现了一种专门面向游戏玩家的新型烹饪教学视频（大部分由男性制作）。这类视频经常使用“十大玩家食物”“完美的玩家食物”或“玩家的健脑食品”等标题，但有时只会列举一些零食，例如主播爱吃的薯条、糖果等。当然，也有视频展示烹饪的过程，比如在“玩家的8个简单微波炉食谱”中，主播们就演示了怎样用简单的食材做快餐。某些主播还喜欢像玩游戏那样开课，使用手柄“播放”课程并进行讲解。

这些趋势反映了游戏美食的文化影响力，但另一方面，玩家可能正面临着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前不久加拿大的一项研究发现，青少年在玩游戏时会摄入更多卡路里——虽然他们只控制手柄，没有任何其他身体动作。然而当科技博客《Lifehacker》对研究结果进行报导后，读者们发表了截然相反的评论：很多人都说，他们经常在玩游戏时忘了吃东西。

一位读者写道：“有时候我告诉自己，再来一回合就结束，但直到凌晨1点才突然发现，午饭过后就没再吃东西了。”无论如何，游戏似乎确实会以某种方式影响玩家的饮食。而将游戏美食作为主题的视频可以提醒玩家吃点东西，或者为他们提供更好的饮食建议。

另一个有趣的问题是：为什么许多游戏烹饪视频显得很业余？这是否与目标受众的性别有关？在传统观念里，男人天生不擅长做饭和照顾自己，而大部分玩家都是男性，所以让他们制作或观看技术含量太高的视频不太合适……大部分主播所做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模仿电子游戏里的内容，像Lvl.1 Chef那样专注于呈现烹饪过程的博客太少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对比也反映了休闲和硬核游戏中玩家性别失衡的现象。虽然美国娱乐软件协会（ESA）声称男性和女性玩家的比例大约为6比4，但2016年游戏市场研究公司Quantic Foundry在一份报告中指出，男性和女性玩家喜欢的游戏类型大不一样。根据针对27万名玩家的问卷调查，Quantic Foundry发现女玩家最喜欢消除、农场/家庭模拟类游戏，最不喜欢赛车竞速和射击游戏——《牧场物语》显然就属于最受女玩家欢迎的游戏类型。

前文提到的《最终幻想15》《旷野之息》等之所以在设计和叙事中融入食物元素，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吸引女性玩家。

但还有个问题：食物是否有可能导致游戏行业的性别隔离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当玩家听说某款游戏拥有烹饪玩法时，是否会觉得不太“严肃”？媒体会不会认为游戏加入食物只是为了迎合女玩家，并因此不为它送上应得的称赞？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多人想当然地认为女性都是休闲玩家，而这种观念对游戏行业的女性从业者产生了负面影响。例如Kotaku就曾在针对《英雄联盟》开发商拳头游戏（Riot Games）内部性别歧视现象的一篇调查报导中写道：“有才华的女性在拳头的招聘流程中被轻视，因为她们不被视为‘核心玩家’。据两位熟悉拳头招聘流程的消息人士透露，拳头会先检查应聘者在《英雄联盟》里的统计数据，然后才决定是否邀请应聘者面试。”

这也许就是资本主义的现状。在前文中，我们谈论了吃豆女士作为一个早期女性游戏主角带给玩家的新鲜感，但我们只知道她与吃豆人谈过恋爱，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无论如何，游戏里的像素美食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当爱玩游戏的孩子看到他们喜欢的角色烹制千层糕或海鲜饭时，或许也想亲自尝试。另外《耻辱2》（Dishonored 2）等游戏提供了完美还原现实的详细食谱，也会鼓励玩家动手制作。随着Square Enix和任天堂等主流发行商越来越重视对食物的设计，许多平时不看主流美食节目的玩家或许也会对创意烹饪产生兴趣。

《耻辱2》的首席叙事设计师Sachka Sandra Duval告诉我，这款游戏里的八目鳗类鱼肉团（hagfish quenelle）食谱“参考了法国里昂，即Arkane Studios所在城市大部分餐馆的著名鱼类菜。”这意味通过玩《耻辱2》，美国玩家也有机会制作地道的里昂美食。虽然不是所有玩家都愿意亲手烹饪，但我相信很多玩家都会问：“这道菜味道如何？”

在未来的某一天，汤姆·柯里奇欧和萨曼·努斯拉特的即兴烹饪理念也许会进一步渗透游戏行业，激励更多从小玩游戏的玩家学习烹饪。到了那个时候，也许男性和女性玩家都会学习并爱上烹饪数字美食（专业提示：如果你在现实生活中制作蛋糕，它甚至更美味）。

本文编译自：eater.com

原文标题：《There Should Be More Food in Video Games》

原作者： Soleil Ho

* 本文系作者投稿，不代表触乐网站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