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是在逃离你们,我是尝试逃离过去的自己。
我的前同事写过一篇关于“断舍离”的夜话,据说还为这个“定期清理老物件”的概念,游说某位同事半个小时之久。我是个念旧的人,总不舍得丢东西,但前阵子我开始把“断舍离”这套放在人际关系上应用。真该死,那感觉虽然正确,但比丢东西更难受。
那大概始于劳动节假期前两天的办公室内。当我正对着屏幕前的文字发愁时,有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发微信说想要借着假期聚聚。我答应了,于是他开始拉群,等稿子写得差不多,我翻开微信去看讨论结果。
算上我和那个朋友,本应6人到场,4个人都躺在我黑名单里。
我太熟悉大家了。学生时代,我们一起放学、一起走进黑网吧、一起在酒桌和饭店门口呕吐。我是里面生理年龄最小的一个,于是大家总习惯拿我开涮,这都还好,因为开涮之外,还会有人分享一些故事、教我如何为人处世、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或者站在我身边。
我能想象到一个天真的、敏感的人,如果孤独地生活在一间缺乏教育和保护的学校里会是什么样子。不对,我亲眼见过。那是个穿着校服的男孩,他坐在楼梯间里吃着手里5块钱一份、油腻且无味的蛋炒饭。他坐在那里是因为教室里不会有人让他安静地吃哪怕一口,他背着书包,因为如果有想打他的人看到他时,他能背着全部家当迅速逃跑。
我由衷地感谢大家对我的保护,让我顺利走出水深火热,投入到依旧水深火热却多了些文明的现实社会里。但就像是火箭发射器上附着的燃料模块,当它们把我推进社会这个真空环境以后,我们就分开了,我得自己探索。
于是,没人再告诉我,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也不再随意听信;于是,没人讲你生下来本该如此,至少,我看到许多善良的人讲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然后我选择相信那个世界。我开始觉得曾经藏在心里的爱与天真苏醒了,然后我觉得我真蠢,因为我转头去看自己曾经背在身上的外壳,它坚固、带刺,但沉得毫无必要。
我太熟悉大家了。我知道大家开始聚会的时候会聊些什么。国事、家事、天下事,每件事都得加上点小市民特色的分析,表现出全球90%原地着火,自己仍旧可以畅饮二锅头,没人查证,没人在乎。
我知道大家聊故事的时候会说些什么。谁欺负过谁、谁过马路的时候把电瓶车撞到了、谁出过丑…….霸凌他人的行为如果在特殊时期是一种保护措施,那么往事重提其实没法彰显自己多强,其实还有点丢人现眼,但没人在乎。我也不想听大家对女性、对某些专业、对某些性取向以及某些人的人生选择做评价了。每个人只会大声宣读自己的见解,视一切反问和共情为抬杠,然后跟你耍无赖,其实大家不在乎事情的答案,只在乎你的反问是否挑战了他的话语权。
其实,我大可以假笑着把饭吃完,拍拍肚子走人,但我怎么忍得住不去辩论这些,然后闹得全局不愉快,那是固定结局,我见识过。得啦,那就不如不聚了,还大家一个开心,你们曾经让我很开心过,所以我欠你们的。
经历断舍离的还有我的发小。上个月,我和他总是抓住任何空闲去玩《逃离塔科夫》,那是一款很注重语音沟通的射击游戏,多一点环境噪音都会导致游戏没法顺利配合。但某个晚上,我俩在微信讨论组里听了半个小时哄孩子。
我没法抱怨这个哄孩子的男人,因为那是我发小叫来的朋友;他也没法抱怨这个正在哄孩子的父亲,他也是个父亲。
自从结婚以后,他要照顾家,前段时间他去面试快递,发现升迁机会渺茫,完全不是试用时承诺的那样,只要辛苦就能赚钱。于是,他再也不向往日那样到了下午就着急催我上线,我知道,他不是在“逃离塔科夫”,他只是逃离了一个自己热爱的游戏,去逃离生活带来的危机,这也许就是为生活做出的断舍离吧。
我也在选择逃离,也许永不联系的方式会显得十分无情且自私,但说真的,很抱歉,我不是在逃离你们,我是尝试逃离过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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