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没有主角光环

这周坐班的时候，办公室的老师们突然讨论起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穿越到二次元世界，大家最乐意去哪里？我当时正在干别的事情，并没有捕捉到这个问题的前因后果。不过大家的答案大多都符合这么几个标准：首先要安全，因为不能保证自己穿越成主角，所以世界观不能太惨，至少路人过的日子还能像个人——这就排除了大部分末世和灾难题材；年代最好还是近现代，否则生存条件太差；再就是，都穿越了，世界观尽量不要和现实太接近。比如我想去《数码宝贝》的世界，但是如果不是被选召的孩子，无法拥有自己的数码宝贝，过的就还是普通人的生活。这样就不好玩了。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可不是这样考虑问题的。彼时，但凡看过什么小说或者影视作品，总免不了把自己代入其中，幻想一段非常伟大的冒险。所化身的人物即使不是主角，也是主角的左膀右臂，再不济是仇家也行，总之根本不会考虑成为某个画面或者情节中的路人甲。武艺超群和冰雪聪明总得占一个，要么就身世扑朔迷离，好和主角团顺理成章地发展出恩怨情仇。现在想来，那些人设大都能被归入玛丽苏和杰克苏的范畴，如果真的写出来就太尴尬了。至于什么生存条件险恶、自然环境艰苦，根本就没考虑过。毕竟，幻想中的自己浑身都是主角光环，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会因为平日没有抽水马桶或者没有干净卫生用品而发愁呢。

当时，小伙伴之间不羞于分享这些想象，甚至越脑补越玄乎，仿佛不世出的武林高手都跑去我们的脑内世界扎堆，拯救全宇宙的情节也脱离实际得很，堪比第四天灾型玩家。当然，我现在也是看过《博人传》的人，知道设定不能这么搞，否则就是战力崩塌，留下“木叶下忍人均影级实力”的恶名。但在当时，这些幻想却极大地满足了孩子气的虚荣心，也是并不丰富的课余时间的快乐源泉。现在想来，与其说那些想法是小孩子心高气傲，还不如说，以当时的视野和阅历，并不能理解“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思维方式。

从某个难以界定的时期开始，我完全放弃了做故事主角的念想，甚至连这类幻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英雄史诗早已成为纯粹的，有距离感的娱乐。有很多小事都能让我认识和承认自己的平平无奇。比如长年不及格的体育成绩，学了却永远都不敢上路的车技，笨拙的口才和无趣的创意；谈恋爱的时候一起去看灾难片，想和对象讲些“假如世界末日到来”的浪漫话，说出来的却是“我们大概率是电影开头就没了的路人炮灰”，连上演狗血爱情戏码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在游戏里打败几个巨兽，有了当英雄的感觉，结果起身拿食物的时候看见一只蟑螂，惊恐之下左手杀虫剂右手扫帚一顿平A，完了整整一天都躲在房间里不肯接近厨房。

不仅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接触到的虚构作品也愈加现实和残酷。不管是在极限条件中努力生存，还是错综复杂的命运中试图突围，都是光想想就扎心的世界观，更别提穿越了，主人公也很少像子供向动画和少年漫画中那样热血飒爽。而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英雄行走的往往是满目疮痍的荆棘之路。如果碰到爽片爽文，我反而会因为主角光环过于明显而觉得有些黑色幽默。即使是在打游戏的时候，我会更多地与主人公共情，而非代入，归根结底是在沉浸中体会别人的故事。

总之，哪怕有着无法逃避的烦恼和困境，在现实中当个普通人还是更简单些。现在我的脑内世界已经比小时候“清净”很多，似乎也缺少了儿时的那种创造力。但是相对地，我获得了更多共情，或者说对周遭相对客观的认识。如果现在给我一次当超级英雄或者龙傲天主人公的机会，我可能会回绝掉，并且抛出一句老掉牙的，“我只想当个好人”。这是成长或者成熟吗？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