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洛维夫人说她会自己去买花。”
我一直很想做一款游戏来表达我对生命和死亡的感受。作为玩家,你将会扮演某位著名抑郁症患者生活中的伴侣,比如说伍尔夫的丈夫伦纳德,或者太宰治的某一任情人,在与他们长期生活中逐渐了解他们的世界。你能够在游戏中找到各种各样的细节,比如书房的角落总是散落着一团团揉皱的纸,餐桌上永远摆着一口也没有碰过的早餐,屋子里有一间从来没有人能进去的房间,而你照顾的那个人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作为最亲近的人,你当然会与他们交谈,不断地交谈,但通往他们内心的小径是那么漫长而迂回,很多时候你觉得沟通反而令事情变得更糟。你可以邀请他们走出家门散散步、小酌一杯,或者一起吸一支,但你不能确定这些行为对他们的病情会有什么影响。
在思考具体的一切细节前,我先想好了结局。结局就是他们一定是会死的。无论你如何爱他们,如何悉心照料,如何在所有分岔路口选择了更好的答案,他们都是一定会死的。而在他们去死的时候,你将会感到释怀,并且理解他们的决定。这就是这个故事的意义。
我又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前两天有一个姑娘也做出了与伍尔夫和太宰治相同的决定,她还写了一篇非常长的文章来解释自己的决定。在文章里,她把人生比作一场游戏,认为人生是虚无的、假设的、不存在的,“我在这个游戏里等级蛮高的,有各种稀有装备,还在游戏里认识很多好朋友,但是慢慢地,我觉得玩游戏好像也挺没意思的……总之就是,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我腻了,我疲惫了,我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了”。在她看来,死亡不过就是注销账号,从这场游戏中退出。
这正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想法。哦,说是很长一段时间,听起来像是过去时,其实我至今也是这样想的:生命本质上就是毫无意义的。这个想法被生活中很多无甚意义但相当具体的痛苦和琐碎卷走了一部分,让我根本没有精力去思索它——在短时间看来这是件好事,但我知道巨大的反噬一定会来。我等待着它。
我翻出自己2019年上半年的时候写的东西,那个时候我还在大学校园里,无忧无虑,除了生命的根本问题以外什么也不关心,于是我写道:“人生真的没有意思,你不这么想吗?这就像是玩一个游戏,虽然你未必自己打到通关,但你上网看了别人的通关视频,你就会想:哦,原来结局是这样,也没什么了不起。这时你就不想回头玩这个游戏了,但你又不能退出。所以你就不再做主线任务,而是在游戏的世界里四处游荡。你欣赏风景,享受美食,追求你喜欢的NPC,哪怕他们是不可追求的——那又怎么样?难道其他事情更有意义?”
我当时常常去游泳,在学校的泳池里。那里总是没什么人,有时候偌大的泳池里只有我一个。游着游着我会忽然站起来,站在泳池的中央,注视着阳光穿过棚顶落在水池底部的光斑。那个时期我大量地阅读着太宰治和伍尔夫的作品,在水中试图感受他们死去的那一刻:水面总是那么平和、干净,充满诱惑。他们死前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拜托,什么如果,人生就是一场游戏啊。玩家太宰治是个真正的废物,游戏一开局就投降,仿佛开局就是为了退出。你都不知道他除了几次投水自杀以外,人生中有没有好好玩过一次水呢?玩家伍尔夫很美,有人爱她,还住在伦敦,但她也决定去死。她是会游泳的,所以在口袋里装满了石头。沉沦要彻底。
写作怎么没有救赎他们?我后来明白,写作正如生活一样,是一件向死亡靠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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