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发售首周,《坏小孩》就跟大多数个人制作的独立游戏一样,销量以每天几十份的数量缓慢增长,谈不上有什么影响力,像一颗小石子掉进水里,轻轻泛起一圈涟漪,眼看着就要消失不见。
后来有一天,开发者孔令双收到了一位玩家的私信,“我挺喜欢你的游戏”,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游戏的喜爱。他随后把它推荐给了一位直播平台的主播,节目效果很好,观众们纷纷被无处不在的90年代元素击中,有人说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游戏在玩家间口耳相传,一个主播推荐给另一个主播,传播的阵仗像一道旋风,销量从一天几十攀升至几百,Steam评价紧接着冲上了“好评如潮”。突然有一天,孔令双意识到,《坏小孩》好像“火了”。
无论是作为30岁的“大龄开发者”,还是半路出家自学编程的新手,游戏的走红大大出乎孔令双的预料,上线Steam前,他暗暗告诉自己,就算卖得不好也没有关系,“怎样都好,两三千份也行”,没想到最后结果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不仅销量喜人,玩家的反馈也是一片叫好。
相比喜悦,孔令双更感到忐忑,他害怕游戏的质量配不上热度,我向他道贺,他急忙说:“心里真挺虚的。”
(本文含有一定程度的《坏小孩》剧透。)
10个月前,孔令双最初的想法是做一款恐怖游戏。
理由很简单,他偶然看过一篇报道,讲的是Steam上最畅销的游戏类型是恐怖游戏。当时他刚从原来的单位辞职,做游戏是唯一的收入来源,想着“做出来的游戏也能多卖几份”,他开始构思一个恐怖游戏的剧本。
孔令双首先想到了小时候身边大人们挂在嘴边的恐怖故事,隔壁楼的鬼屋、半夜发出的声音、误入灵异地点的经历……在他的记忆里,老有一些不务正业的成年人,跟三五亲戚聚在一起,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闲侃周围的怪诞轶事。童年最挥之不去的记忆就是灵异故事,大人们说得神叨叨,像是胡编乱造,又好像真的发生在身边,周围听的人也半信半疑,恐怖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怎么也忘不掉。
除此之外,小时候看过的大量邪典电影令孔令双记忆犹新。一些现在看来尺度大到难以想象的电影,90年代时却是CCTV-6的常客。例如《毒吻》,影片的主人公是一个全身带有剧毒的婴儿,父母都因为中毒死去,他像弗兰肯斯坦一样,被人类恐惧和憎恶。在原著小说里,毒孩最后拆掉了内脏,吞食了自己,只剩下脑袋和胃囊,像一颗人头气球一样悬挂在天空。
这类电影前卫、先锋,经常包含恐怖和暴力元素,孔令双小时候爱看电视,即使有时候剧情看不太明白,也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惊悚镜头给吓个半死。“童年阴影”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长大了回过头看这些影片,孔令双反倒有种特殊的感情。他暗暗下决心,要做一款风格类似的游戏。
顺着童年的经历,孔令双构思了一个小孩在鬼屋冒险的故事。不过大纲有了,故事内容却写得并不顺利。实际经历告诉他,对一种题材印象深刻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写好同样的故事。剧本写到一半时他的思维卡壳,后面的内容怎么也挤不出来。
“后来试着做了一个简单的Demo,又想怎样才吓人,”孔令双回忆,“想来想去,也只想到用Jump Scare,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做很低级。”
恐怖游戏的方案就这样不了了之,但孔令双难以割舍再现童年记忆的想法。他想到那些无聊的大人们,当时的社会仿佛堆满了失意的中年人,能不能把他们的故事做成游戏?
知乎上有一个“中国大陆90年代是个怎样的时代”的提问,“下岗”“再就业”是回答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有人形容它是一场社会的巨大变迁,有人说那是一次“要人命的群体性阵痛”,有人回忆地方电视台全天不停播放招工广告的情景——身边人借几百块钱,就奔往外地打工,仿佛世界上有无数的工作岗位等着人们。
孔令双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家人在湘西住了很多年,母亲先是在制药厂上班,后来药厂倒闭,又在当地的酒厂找了一份工作;父亲运气不好,工厂倒闭后,找不到工作,很长一段时间赋闲在家。
“小时候我就很好奇,为什么我妈每天上班,我爸却天天在家睡懒觉。”孔令双说。虽然听大人嘴里总是嚷着“下岗”“买断工龄”,但年幼的自己不明白这些词汇的含义。看在眼里的事很简单:母亲早早地上班,父亲很晚才从床上爬起来,到机械厂里晃两个小时就在楼下吃饭。
在孔令双的经历里,苦闷是那个年代的主基调。回忆小时候总是能听到大人的争吵,邻居老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周围的阿姨成天把“离婚”挂在嘴边。有一次他想要喝饮料,家里人商量到底该不该买,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最后讨论慢慢地变成一个“很大的争吵”,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是苦闷的,但是对少年时期的小孩来说,那反倒是“最好玩的时候”。家里人吵架,小孩也不懂,理解不了的事就不去想它,每天下河游泳、抓鱼,跑到街机厅打游戏,水果机和老虎机放出的劣质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家长没心思管教小孩,世界对他们来说反而缤纷多彩。
抛开苦恼,大人也是类似的状态,整天无所事事,一群男人聚在厂里,把破烂的桌子椅子拆成木条,堆在一起生火取暖,心狠的大人把孩子养的兔子捉来煮了吃。父亲揣着手在街上游荡,有时不知从哪儿打死一只鸡,拎回家让母亲做成晚饭。那时候好像既人心涣散,又弥散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享乐主义精神。
“我想不到其他的了,那个年代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也觉得有必要讲一下当时发生的事。”孔令双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说,“我觉得大家应该记住那段日子,一个社会转型的时期。”
重新确立故事的方向后,进展变得顺利了起来。把“下岗潮”作为故事背景的念头在孔令双的心中愈发清晰,西南小机械厂的环境很快敲定了下来,主人公王憨的形象也在脑海中浮现——一个小城少年,被周围环境推上不良的道路,但最后悬崖勒马。有了亲身经历为基础,故事从他笔下自然地流淌出来。
相比于王憨,孔令双更像是游戏中的一个无名配角。他没当过不良少年,恰恰相反,小时候因为“长得白”,街头混混经常欺负他。“王憨其实是所有霸凌过我的人的一个集合”,孔令双说,主人公的形象参考了当年在街头堵他的不良少年,不过在内心深处,孔令双给了他一颗善良的心。
“二蛋”是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他是王憨最好的朋友,无论是平时还是危急时刻都坚定地站在好友身后。“二蛋”是王憨随口叫上的外号,他的本名叫杨平,原型是《灌篮高手》中的水户洋平。漫画中,水户洋平是一个强大、温柔又成熟的角色,无论何时都作为樱木花道的坚强后盾支撑着他,在孔令双心中,水户洋平是每个人心中“最理想的朋友”,根据他的形象,杨平也在玩家最需要帮助时屡屡伸出援手,是最值得信赖的挚友。
不只是杨平,游戏中的角色名几乎都致敬了孔令双喜欢的作品:王憨的名字出自王小帅执导的影片《我11》,“小余”余国伟是段奕宏主演的电影《暴雪将至》中的角色,商贩“马猴”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马小军的外号……
在游戏的中期,王憨在江边偶遇一位摆渡人,他面带忧伤,缓缓地讲述过去的经历。“以前我和大哥同时喜欢老家河对岸的小翠,我们商量半夜去小翠家后山比赛唱歌。小翠喜欢谁的歌,谁就娶她。”“后来我赢了,大哥不好意思待在镇子里,驾船去远方闯滩,不幸掉水里淹死了。知道大哥死后,我也心灰意冷,驾船离开了老家。”——沈从文《边城》里的故事。
孔令双在游戏中埋下了数不清的彩蛋,每一个都有那个年代的色彩。“也没怎么多想,只是喜欢那些作品而已。”他解释说。这些不假思索添加的细节,在直播中时不时会被观众认出,在弹幕里掀起一两声惊呼。
同样不假思索放进游戏的还有孔令双的亲身经历。游戏中有一段情节,王憨想要得到社会大哥李清泉的认可,却被他的一众小弟认为只是一个小毛孩。他心里不服气,想到如果搞一支香烟抽,就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大人”。
对小孩来说,香烟并不便宜,不太能轻易到手。王憨鼓足勇气,抢了傻子大强的白酒,把街头的理发师板寸张灌醉,偷拿了他皮箱子里的钱。他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做的坏事没人知道,可没想到大家都看在眼里。后来,李清泉的团伙犯了事,邻居们纷纷像瞧见瘟神一样躲着王憨,再走进大强家的餐厅,老板怒斥着轰他出去。王憨委屈地说:“我来吃饭!”老板根本不听,连摆手叫他出去。
站在店外,剪头发的板寸张看见王憨,叹了口气,轻轻吐出几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王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错了。
孔令双小时候亲眼见过类似的事,当时街上有两拨社会青年械斗,拿着从工地捡来的红砖头和木棍,直直地往对方身上招呼。打了一阵子,有个人看起来累了,走进一家米粉店,估计想喝碗粉休息一下。可是店老板二话不说把他往门外推,嘴里咬着几个字,赶紧滚,别把事留在我的店里。
孔令双不知道那个青年是谁,但清楚地记得他被推出店门时面无表情的场景。他穿着白衣服,蓝裤子,神情呆滞。
孔令双记得当时心里特别震撼。“构思游戏时,我想一定要把这件事做进去,而且对王憨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折。”他说。
游戏里还有另一件取材生活的故事,孔令双小时候听大人说院里有一个男人,跟游戏里的老陈一样,花钱大手大脚,在外面搞了一个孩子。这很快成为了院内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没有人愿意把传闻摆上台面。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孩子来到院里,问男人,要不要。男人说,不要。交谈迅速升级成争吵,再演变成全院都能听见的怒骂。然后女人丢下孩子走了,男人直直地盯着孩子,过了几天,无声地找了几个人上山把一个盒子埋了。
游戏里,王憨和流氓癞麻子为了比谁胆子大,跑到山上挖出了盒子,两个人很紧张,心想肯定会挖出小孩,抛开土却只发现了一摞盗版影碟。
现实中事情最后闹得很大,惊动了警察,他们上山把盒子打开——也是空的。后来才知道,男人是为了骗女人孩子死了,故意在山里埋了空盒子,背后悄悄把小孩送给了别人,听说就在隔壁街的一个亲戚家里。
《坏小孩》的故事几乎都是这样,既是虚构的,又能从中瞥见真实事件的影子。虚妄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谱写出难以言说的色彩,但正是这样的故事激起了玩家的共鸣,而能引发共鸣的故事总是好故事。
7月15日,《坏小孩》在Steam上发售,刚开始的几天收到的评测不多,不过数量每天都在增长。半个月过去了,社区中625篇用户评测中有97%为好评,稳稳地拿下“好评如潮”。玩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
“梦回当年”的玩家不只是孔令双的同龄人,不少00后也在游戏中找到了熟悉的影子。在游戏的玩家群里,一些通关后的00后特意来留言,他们也被王憨的故事打动。
今年大三的小吉就是其中的一员,他很喜欢这款游戏,尤其对老师催交班费的情节印象深刻。游戏中王憨丢了钱,交不上班费,老师对他冷嘲热讽,小吉看来,偏见正是王憨产生厌学情绪的最大原因。
上小学时,小吉的班主任也处处为难不交班费的学生。“虽然美其名曰‘自愿’,但是只要一个人不交就说他拖所有人的后腿,不给班集体做贡献。”班主任表面上说着一套,实际做的又是另一套,小吉讨厌这种人,班费最后也不知道花在了什么地方,毕业后也没人再提。可能就跟游戏里巧立“电脑维护费”名目收费的学校一样,“班费”也悄悄溜进了班主任的腰包。
对小吉来说,小混混是另一个那个年代遗留下来的东西。他一直忘不了一次被他们抢钱的经历,不过,小混混跟游戏中的癞麻头有一些不同:癞麻头经常抢小孩钱,小吉遇上的小混混则没那么熟练,他每说一句话,就往地上吐一口痰,靠耍狠来掩饰内心的慌张,“看得出来是个新手”。
孔令双基于童年的回忆创作了《坏小孩》的故事,但时代的变化可能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快,两代人的记忆在某些地方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15岁的Super可能是玩家群里年纪最小的玩家,谈到游玩感受时,他有些害羞,说游戏是跟风买来的,自己“不是那个年代的人”,也没能和游戏中最精彩的部分产生共鸣。不过一个叫“小老鼠”的小孩买干脆面集卡的故事还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经历。
小时候“魔法士”干脆面很火,他热衷于收集随包装附送的《海贼王》卡片,几乎集齐了一套,只差一张“白胡子”的角色卡。有一天,他听说一个同学有两张,就缠着他要了一中午,最后拿五六张卡换了一张,当时特别开心。后来一个特别喜欢《海贼王》的朋友过生日,Super咬咬牙,把一整套卡送给了他。
孔令双本来只想讲一个怀旧的故事,没想到竟然能引起00后的共鸣。一个14岁的玩家向他分享玩过游戏后的想法,收到消息时,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小孩不喜欢学习,向孔令双不停地抱怨学校里的琐碎事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知道不对,却也不愿意像一个长辈一样劝导别人。
“早知道有14岁的玩家,我就不搞什么抽烟的东西了,还有脏话,我挺后悔的,早知道就不搞这些了。”孔令双说。
游戏的销量突破了1万份,极大地出乎了孔令双的预料,他本来的想法是“能卖三四千份,我已经烧高香了”,结果竟然比预想还要高。他既感到高兴,又不禁想到游戏中还不完善的地方。“这游戏不值得(这样的评价)啊。我都吓着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大多数玩家都不这样认为,贴吧里、直播间里、游戏群里……人们乐此不疲地谈论《坏小孩》,提得最多的词是“怀旧”和“国产游戏”,他们热衷于看到一款又一款带有强烈本土气息的游戏出现在Steam商店里,然后越卖越好。每天都会有新玩家加入官方群,偶尔有人欢迎,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家,随后在群里冒一句“这个地方是不是致敬那部电影呀”之类的话。
面对玩家的热情,孔令双显得不太适应。
群里的玩家都叫他“孔哥”,也不知道是哪个俏皮的玩家率先想出来的,但多少带着点尊敬的意思,事实上,作为一名30岁仍独力进行游戏开发的人,无论是辞职还是转向一个全新的领域,都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
去年7月,孔令双狠心辞掉了连续干了7年的媒体运营工作。他本科是电子信息专业,毕业后,互联网大热,他乘着浪潮来到深圳,阴差阳错地找了一份运营的职位,没想到一干就是这么久。去年疫情搞得人心情不佳,孔令双待在家里,远程工作的节奏让他心情沉闷。公司用一套复杂的绩效计算方法替换了原有的简洁公式,背后的目的其实是克扣员工的工资,盯着无比繁琐的公式,孔令双一气之下辞了职。
在周围人看来,30岁的年龄,愿意放弃安逸稳定的生活,踏入陌生领域,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大胆的决定。辞职前,孔令双没有任何开发游戏的经验,连作为开发引擎的Unity也是后来自学的。朋友形容他的做法“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不过和他们的设想相反,谈到这个话题时,孔令双几乎不带有什么情绪。
“因为到了30岁了,工作上不去也下不来,工资一直是那么一点。”孔令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冷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我想得自己做点事,趁着还有点心气,要不然以后真就变成一个老油条了。”
辞职制作游戏也不是背水一战,孔令双提前攒了一些钱,“不多,反正够我花两年”。他去年7月离职,年底开始做游戏,但年初的时候已经“集中地玩游戏”和看Unity的教学视频。回想起来,做游戏的念头一直都在,只是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孔令双在玩家群里给自己起名叫“孔小菜”,相比玩家眼里的“大哥”,这更像是一个三流影视剧中的龙套角色。孔小菜似乎还不太习惯接受别人的赞美,偶尔有人对游戏的某个细节表现出喜欢或赞叹,他总会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然后在后面补上一句上做得还不够好的地方,像是在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坏小孩》上线Steam后,孔令双听说有主播在直播自己的游戏,打开电脑看,一条弹幕令他印象深刻。这位玩家说,游戏让他想到了《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这是一首万能青年旅店乐队的摇滚乐,主题是下岗潮,其中有一句歌词,“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看到这句话,孔令双“激动得直拍桌子”,做游戏时,这首歌曾在他的耳边反复响起,弹幕说中了他的心坎,“突然有一种自己被理解的感觉”。
孔令双做《坏小孩》的初衷是“记录那个时代”,在他眼里,当时社会面临巨大的震动,周围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发生变化,即使是年幼的他也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总是在谈论同一件事,人们情绪低落,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即便如此,大家也在奋力地生活,工厂关闭了,就从小生意开始做起。隔壁向姨琢磨手艺,开了一家米粉摊;陈姨和丈夫下了岗,两口子在街上支起一个小摊,摆上一个壶、一把凳子、几只盖着玻璃片的茶杯,就是一个简易的凉茶铺子,一杯卖一分钱。
虽然经济状况不好,但大家的生活态度没有变,偶尔孔令双去“蹭”吃的,一杯茶、一块面饼、几颗鸡蛋,大家都乐呵呵地拿给他。苦难的环境下,小市民身上仿佛爆发出无尽的生命力。孔令双被他们身上流露出的一种精神打动了。
另一方面,孔令双去年刚过30岁,来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辞去工作后,下一步生活又该走向哪儿?稳定吗?他心里也没谱,前路仿佛一团迷雾,脚下也没有一块扎实的地板,只能凭直觉走下去。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当年,父母也是这个年纪,面对相似的境况,他们已经有了孩子,甚至已经到了能够记事的年纪,现在连自己也来到了父母当年的年纪——他们也曾是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今天的父亲和母亲?
在两个特殊的节点,两代人的经历好像重合在了一起,20年的时代变迁升华出了一层更加深邃、直摄人心的东西,他回到家待了近半年,每天吃饭时和父母聊天,谈起从前的事,他们显得很高兴,说话的语速也快了不少,聊到兴头上时还不太愿意停下来。看着这样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才真正地理解了他们。
对孔令双来说,《坏小孩》的工作暂时还不会告一段落——有Bug要修,一些玩家提的建议他也考虑添加进去。不过,关于下一部作品,孔令双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他想做一款以阿尔兹海默症为背景的游戏,他的爷爷曾患上“老年痴呆症”,走之前的两个月已经不太能认出家里的人。这个病有遗传的可能性,他害怕有一天父亲和自己也会开始忘记很重要的事。
“用一个新的形式,讲一个全新的故事”,他在一封致玩家的信中写道。
在游戏达到“好评如潮”时,孔令双发了一篇微博,感谢玩家对他的支持,和往常一样,他很自谦地说,“感谢大家对游戏幼稚粗糙之处的包容”,他要“重新学习沉淀,努力做出不辜负大家期望的作品”。
写到最后时,他忍不住附上了一张电影《头号玩家》的截图,那是影片末尾,《绿洲》制作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游戏开发者对玩家说的一句话,也是这位传奇人物留下的最后一个彩蛋。
“谢谢你玩我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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