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是否具有教育价值?并非华而不实,也不是灵丹妙药

“我完全理解人们想玩游戏的冲动,也理解老师渴望让课堂变得更有吸引力,让学生感到更兴奋。但问题在于孩子有可能只关注课程的形式,而不是内容本身。”

作者等等2017年08月21日 15时17分

“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个14岁的小孩在哭泣。”英国政府教育部门官员汤姆·班尼特(Tom Bennett)回忆说。Games Workshop和游戏书《战斗幻想》的联合创作者伊恩·利文斯顿(Ian Livingstone)将他称作“勒德分子”(指持有反机械化以及反自动化观点的人)。“这真的让我感到沮丧,因为我曾经很喜欢他们的书和游戏。”

利文斯顿之所以炮轰班尼特,源起于后者对学校将《我的世界》用于教育目的的看法。去年11月,微软推出了《我的世界:教育版》,允许教师使用游戏中的额外工具来设置课程,例如让学生欣赏一部莎士比亚戏剧,或者建造大金字塔。这样一来,教师能更好地追踪学生们的行为,协助他们打造自己的在线作品库。

但《我的世界:教育版》发售后不久,班尼特在接受《泰晤士报》采访时说,游戏是一个“花招”,并且会“妨碍孩子们的学习”。

《我的世界》是否具有教育价值?这个话题引发了人们的激烈辩论。部分教师、学者和微软公司相信,《我的世界》将改变孩子们的学习方式。而班尼特和另外一些人却认为,游戏内课程会妨碍孩子们学习,原因是游戏会造成他们分心。

究竟哪一方观点是正确的?《我的世界:教育版》发售后的第一个完整学年即将到来,这款游戏在学校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我的世界:教育版》对孩子们的吸引力显而易见。亚当·切西(Adam Chase)在伯恩Old Hall小学教五年级,当听到学生们讨论《我的世界》后,他第一次在课堂上使用了这款游戏。“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尝试让孩子们对学习内容感兴趣,他们已经对《我的世界》感兴趣,所以我觉得或许可以使用它。”切西说道。

切西在讲解古埃及课程时建造了吉萨金字塔,以及一个历史上的盎格鲁-撒克逊村庄。但他还会以更有想象力的方式使用《我的世界》:当讲到菲利普·普尔曼(Philip Pullman)书籍《烟火商的女儿》(The Firework-Maker’s Daughter)时,切西让学生们共同建造了书中火神居住的火山,然后让他们逐一穿过火山,描述自己的体验。

“在伯恩,你很难描述走进一座火山,遇到一个火神的感受。”切西说,“如果学生们花半个小时一起建造了火山,相对来说会更容易点。”

切西还在生物课上使用《我的世界》。学生们曾告诉切西,《我的世界》中农作物可以在海水里生长,因而在某堂课上,他让学生们尝试在咸水里种植植物——这次试验为整堂课打下了基础。换句话说,切西成功地使用《我的世界》,引发了孩子们对复杂话题的兴趣。

切西承认对他来说,《我的世界》的部分作用在于“诱导”学生对枯燥无聊的课程变得感兴趣,但他认为《我的世界》远远不止是个噱头。学生对他们在《我的世界》创作的内容富有热情,他们甚至在发给校长的一份定期报告中制作了“小白玩《我的世界》指南。”“他们热爱它,这是他们最棒的一份文字作品。”

另外,《我的世界》还让一些孩子尝试新鲜事情。一个女孩曾擅长除艺术之外的所有科目,不过她现在也对设计充满了热情。“她说她的手无法表达大脑的想法,但在《我的世界》里可以,所以她现在也喜欢设计。还有个学生使用《我的世界》完成了一份关于自然灾害的家庭作业,花4个小时创作了一次即将袭击日本城镇的海啸。这孩子过去从来不会花4个小时做家庭作业,他观察并使用了日本村庄的图片,还制作了一个海啸防护所。”切西说道。

切西看到了在课堂上使用《我的世界》的效果,但这还不足以让班尼特等人相信,游戏应当更广泛地运用于课堂,尽管班尼特并不反感游戏。

“我曾玩过几个月的《古墓丽影》和《毁灭战士》。”班尼特说,“当《毁灭战士》到了第4代时,我失去了兴趣。我记得在大约30岁时就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停止玩游戏,因为它花了我太多时间。”

班尼特之所以反对学校使用《我的世界》有两个原因。首先,班尼特认为游戏可能干扰正在学习的孩子们的注意力;其次,作为一种教学方式,没有实证表明其有效性。

“我完全理解人们想玩游戏的冲动,也理解老师们渴望让课堂变得更有吸引力,让学生们感到更兴奋。我也这样做了15年,总是努力寻找孩子们感兴趣的点。”班尼特说道。

“问题在于孩子们有可能只关注课程的形式,而不是内容本身。你围绕《我的世界》设计课程,也许无意间会削弱学习的重要性,因为你的想法是,‘这就像让人讨厌的药,但我也要给你一点糖。’”

班尼特承认,当他还是个老师时,也曾采用类似的方法。作为一个电影爱好者,他曾经在上哲学课时让学生们观看《黄金三镖客》或《盗梦空间》。“但后来我意识到,我浪费了两个小时的生命,对电影的爱影响了我对教学方式的看法。”

如班尼特所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在学校使用《我的世界》的效果。无论浏览网络还是看微软提供的课程清单,我都无法找到对在学校大范围使用《我的世界》的效果的任何研究。相比之下,关于如何将游戏运用于学习的研究成果更多,但班尼特仍然不为所动。“我发现绝大部分研究几乎只是以某个小群体作为样本,持续时间很短,并且经常通过定性证据来展示游戏的影响力,例如问孩子们有哪些感受。”他说。

“很多研究让人踹不过气来,我不是说它们不对,但论证力度真的很弱。你不会以这些研究成果为基础宣传某种药物,或者一种医疗技术。”除了担任教育系统官员之外,班尼特还运营着一个叫做ResearchED的非营利性机构,目的是帮助教师们学会做研究,但其他学者不同意他的观点。

乔尔·米尔斯(Joel Mills)在赫尔大学教书,在那里,他是研究如何提升学生学习能力的临时副主任。与此同时,米尔斯也是全球60名《我的世界》导师(Minecraft Mentor)之一,为其他教育工作者在课堂上使用这款游戏提供帮助。

与亚当·切西一样,米尔斯之所以喜欢将《我的世界》作为一种教学工具,也是受到一名学生的启发。如今米尔斯利用《我的世界》教育大学生。例如在前不久,米尔斯使用卫星数据,精确地创作了一个数字版的中世纪挖掘现场,考古学学生们需要在游戏中探索它,并利用他们自己的知识重建一座建筑物。

“它能让学生们产生共鸣,让他们愿意学习知识,而不需要你拿勺子去喂他们。”米尔斯说,“如果你对学习的主题感兴趣,那么你就会主动学习。”

米尔斯承认,某些教师使用《我的世界》的方法不对——他们只是将工作表上的任务转变成了游戏里的文本方块。他认为如果学生们能够交流一些在课堂环境下难以交流的想法,《我的世界》效果最佳。“因为这是一款沙盒游戏,为学生们展示大脑里的想法创造了机会。他们也许不能将想法画出来或者测试,但在游戏中可以快速展示,从这个角度来讲,它就像一个快速原型制作工具。”

米尔斯反对班尼特将《我的世界》称为一种“花招”。米尔斯说,如今教师在课堂上使用的许多技术,如互动白板和投影机等都曾被打上类似标签。“如果有人说它华而不实,那他们往往是无法理解游戏的全部潜力。我们与信息交互的方式始终处在变化之中,那些跟不上变化的人通常会成为最大的批评者。”

“如果我和汤姆(班尼特)在同一个房间,我肯定会这样对他说。”

米尔斯相信,能够证明电子游戏在课堂上作用的证据“不胜枚举”,他向我说了几个例子,包括学者詹姆斯·保罗·吉(James Paul Gee)和马克·普伦斯基(Marc Prensky)等学者撰写的书籍。但在这个话题上,许多研究得出了不同结论。

2014年,研究小组GlassLab(受比尔及梅林达·盖茨基金会和麦克阿瑟基金会资助)通过荟萃分析(meta-analysis)发现,与非游戏控制的情况相比,数字游戏显著提高了学生的学习效果。不过在那之前一年,另一份研究报告称“目前的文献并不足以说明学习动机、学习态度和学习成果之间的推定关系”。

另外,就算有证据表明基于游戏的教学方法有效果,《我的世界》在课堂上的效果仍然缺乏证据支持。有人认为游戏会分散学生们的注意力,并且与采用其他教学方法相比,它太贵了(《我的世界:教育版》平均每人每年收费5美元)。

迈克·泰勒(Mike Taylor)在位于伦敦西北部温布利的Michaela免费学校教人文学科——那里是英国首都最贫苦的地区之一,超过三分之一学生在学校免费用餐,接近40%的学生将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由于制定了严格的学生行为准则,这所学校被媒体形容为“英国最严格的学校”。虽然目前还没有学生从Michaela免费学校毕业(该校创办于2014年),但在英国教育标准局6月份的一次评定中,这所学校得到了最高分数。

泰勒认为在课堂上,学生必须与课程内容直接互动,所以在课堂使用《我的世界》是“最糟糕的点子之一。”

“一部莎士比亚戏剧的内容在本质上是有趣的,因为它关乎人性、爱情和冲突。如果你用一款电脑游戏来装扮它,就会减损它的魅力。毫无疑问,在伦敦西北部向贫穷的孩子们讲解莎士比亚戏剧非常困难,所以有的教师想找到吸引学生参与的捷径。但一旦你使用‘参与’这个词儿,就已经输了。”

在泰勒看来,在贫困生就读的学校使用《我的世界》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主意,因为与有富裕家庭背景的孩子相比,穷学生的时间更宝贵。“那些富裕的孩子就像下一代大卫·卡梅伦,他们就算坐在一起聊天说笑,仍然能非常成功。非常贫穷的孩子不知道如何阅读和写作,词汇量比富裕孩子少40%,可我们却忙于让他们坐在一台电脑前,思考怎样用《我的世界》让他们参与?”

除此之外,《我的世界:教育版》本身还存在一些问题。随着微软收购Mojang,《我的世界:教育版》的诞生也意味着教师们已使用数年的开源工具MinecraftEdu的死亡。目前MinecraftEdu已经无法下载,最后一次更新距今已超过1年。

赫尔大学的米尔斯认为,《我的世界:教育版》缺少MinecraftEdu的一些易用功能,但他相信微软正在倾听像他这样的导师们的建议。《我的世界:教育版》的高级经理尼尔·曼尼戈德(Neal Manegold)说,团队正在努力改进产品,让它变得普及。曼尼戈德对“增长过快”保持警惕,并且他认为《我的世界》不是教育领域的“灵丹妙药”。

“在即将到来的学年,人们会第一次大规模使用《我的世界:教育版》。我觉得一年后我们才能评估成果。”曼尼戈德说。他认为在现阶段,《我的世界:教育版》在物理、化学和生物等学科能够为教师提供最大帮助。“我也会思考怎样在其他学科中使用它,例如音乐、视觉艺术、戏剧艺术和戏剧。在我们看过的作品中,有学生重建了环球剧场,在剧场内表演了一段真实的莎士比亚戏剧。他们甚至会到后台,为不同场景换皮肤。”

曼尼戈德没有回避外界对学校使用《我的世界:教育版》的批评和质疑。在谈到缺少证明《我的世界》教育效果的研究成果时,曼尼戈德说道:“这是一种公平的批评。在教育领域,尤其是在教育技术方面,人们总是会遇到这种情况:教育工作者觉得某些新技术有效果,但研究工作似乎总是滞后。”

“我们已经有一些早期的案例研究,今年将会进行更大范围的研究。”曼尼戈德说。这些研究包括《我的世界》对“21世纪技能”的影响,例如引导学生谈判和协作——“无论他们选择哪个职业,这些技能都会让他们受益”。

从某种意义上讲,微软和教育学家们对《我的世界》在教育领域的有效性的研究,对于这款游戏的未来至关重要,将决定《我的世界:教育版》能够走多远——目前《我的世界:教育版》拥有大约拥有15万用户,分布在超过100个国家。

班尼特和泰勒都说,如果有足够充分的证据,他们乐于改变对《我的世界:教育版》的看法。“我希望看到教师和游戏公司合作,在这个领域进行尝试。”班尼特说,“如果有独立的专家愿意做大规模考察,研究游戏是否会对学生们的学习造成干扰,然后发布结果,那就太好了。”

如果研究表明《我的世界》真的能帮助孩子们更高效地学习,那么班尼特和伊恩·利文斯顿兴许会发现,他俩除了都喜欢角色扮演类游戏之外,还有更多的共同点。

 

 

本文编译自:rockpapershotgun.com

原文标题:《Should kids be taught in schools using Minecraft?》

原作者:Samuel Horti

    * 本文系作者投稿,不代表触乐网站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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